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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故事营访谈录

Tuesday, December 1st, 2020

一、什么是编剧故事营?

问:王老师,先请您介绍一下编剧训练营可以吗?

王佩:首先这个名字你说错了,我们叫编剧故事营,这很重要,因为我们侧重的不是编剧,而是故事。为什么是说是故事?因为故事是人类用来传达真理的一种方式。我们生活中有很多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会一讲再讲,他会讲很多的遍,一代一代传下去。

但这些故事背后其实说的是人生的一个道理,或者说不方便直接用直白的语言去表达的东西。比如说很普遍的一个问题,每个爸爸妈妈当他们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的时候,都会问他一个问题:「爸爸妈妈我是从哪来的?」

这个时候,有些家长可能就会真的告诉孩子精子和卵子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古老的智慧不是这样,从祖祖辈辈开始,大家都用一些故事来回答这个问题,比如说仙鹤送子、麒麟送子,比如说,我小时候,大人们就会说「你是从沟马路沟里捡来的」,或者「你是从树洞里抱来的」。有很多传说,这种传说表面上看它是荒诞不经的、不科学,但是它回避了小孩们还不适合去面对的问题,他们这个年龄段还没到接受科学的解释的时候,你给他一个故事的解释则更合适。推而广之就是,故事在我们生活中可以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它可以帮我们说出我们平常无法说出或者不便说出的一些真理或者真相。

另一方面,我们生活工作中方方面面都需要用到故事,所以我就成立编剧故事营,目的就是让更多的人掌握讲故事的技巧。但讲故事的技巧来源于哪里呢?就来源于编剧。因为普通人对编剧是不太了解的,但实际上编剧的技巧贯穿在我们生活中的始终,尤其是贯穿在故事的讲述的过程之中。自从亚里士多德2000多年以前留下《诗学》以来,编剧理论在不断地发展,包括罗伯特·麦基写了《故事》这本书,但这些东西距离大众都太远,我的作用就是把这些东西推向民用级。

本来属于专业圈里的编剧理论、编剧方法,如今用在生活中、用在我们的工作中,让更多的人能够学会讲故事的技巧,从编剧的理论中得到启发,既能促进自己的写作,也能使自己的工作上一个新的台阶,或者发现一个新的面向。

二、编剧故事营的缘起

问:咱们编剧故事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佩: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我搞了一个观影会。因为我在杭州,在杭州有一个问题,风景优美、生活休闲,所以来的朋友就特别多。

很多年以来我就一直接扮演一个东道主的角色,接待四面八方的来宾,然后这个时候就面临一个问题,请他们干什么?当然最好是请他们吃饭,到楼外楼去吃一顿。

这个也请过,但是老请也请不起,再加上老吃也比较乏味。我就想,有没有更新鲜的接待办法?后来想出一个办法,就组织观影会。正好腾讯有一个众创空间,负责人是我的朋友,愿意把这个空间,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空间给我使用。这样再有朋友来就很好办了,我说,咱不吃饭,那样太庸俗,你们也没时间,我给你们专门办一场观影会吧。

比如说,我有一个朋友蝈蝈,她从江西过来,她是一位大学老师,然后我就说,为了欢迎你,我为你组织了一场观影会,除了我之外,我还介绍你一些新朋友,其中也有来自教育领域的,大家在一起聚一。那天就组织10来个人,就在这个空间买了一些瓜子、水果,放了一部日本电影叫《24只眼睛》,这是木下惠介导演在1954年拍的一部电影,特别好,简单地说,从天皇到日本的平民都被那部电影感动了。它讲了一位小学女教师,怎么坚守岗位,多年以来跟她的12个学生命运一起浮沉的故事。这部电影当年放映之后,导演还有电影中的女明星高峰秀子就接到很多小学老师的来信,信中说:当小学老师太苦了,我们都没办法坚持了,但是看了您这个电影,看来里边的大石老师这样爱她的学生,我们决定继续干下去。

一部电影的力量就是这样,哪怕过了几十年以后也是如此。结果,电影放来放去,大家说,你不是搞编剧的吗,能不能放完电影给我们讲一讲。我就开始给他们分析一下:剧作结构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地方很打动人?为什么电影到了这个地方要这么处理?

讲完,大家还想听,但我不能老办观影会,就想干脆搞一个线下的班好了,于是创办了编剧故事营,欢迎大家来一起看电影,一起分享编剧的历程,同时我还把它搞成一个小小的工作坊,中间会有表演环节、分析环节、讨论环节,就慢慢地搞起来了。

想不到一办就是四期。因为杭州这个地方毕竟比较小,也有全国其他一些地方的人也想学,但是没办法过来,于是就开了一个线上班,正好现在有些直播工具,可以把线上和线下融合起来,就这样线上课也开了起来。到现在为止已经办了4期。

三、杭州与编剧故事营的秘密连接

问:我们都知道您本身是住在上海的,但是为什么编剧故事营的线下课是要放在杭州来举行呢?

王佩:问题问得太好了,你不是托儿。杭州这个城市有一些独特的魅力,第一个魅力她比较小,杭州像个啤酒瓶子盖这么大,如果上海是一块足球场那么大的话。在杭州,从任何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可以一小时之内到达,哪怕从遥远的郊区到滨江这种地方,因为杭州的市政建设非常厉害,修了很多隧道,西湖下面都有隧道,据说还把龙脉给动了。从城西到城东,你可以穿一个隧道就过去,就像虫洞一样,这使杭州这个城市交通非常方便。大家来听我的课,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很快地下班之后就汇聚到这个点,这在上海、北京是做不到的。在上海,有的同学可能住在嘉定,有的人住在崇明,有的人住在松江,你让他到徐家汇这儿来听一堂课,那简直是开玩笑。他可能他从南京过去他都比这个快,是吧?所以说,地理优势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杭州这个城市是我的福地,my blessed land, 当我在北京混不下去的时候,我来到了杭州,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早晨是被一阵清越的鸟叫声给吵醒得瑟,这一个湖光山色的地方,做梦都想来的地方。所以杭州这个城市我非常熟悉,而且我觉得它是我的事业之所在,我的根基之所托。我在这里很多的朋友,比如现在的摄摄像师就是我的朋友。还有,很多那种能汇聚你生命的瞬间的地方,比如我看到街角的一个小店,看到石缝里一棵小草或者西湖旁边一棵树、一个树洞,都能想起很多故事,比如我的猫就就安葬在一个树洞里,当然我不能告诉大家在哪个树洞,这是我和猫之间的秘密。

这些东西都使你和这个城市有了一些秘密的连接,

四、不按大纲讲课

问: 王老师,你的编剧故事营是按照大纲讲课吗?

王佩: 有大纲,但我是一种不太喜欢按大纲讲课的人,就是我事先会写一个大纲或者逐字稿,但是我不会按它去讲。

我很注重想法随机的碰撞。我住在一个叫临平的小镇上,它离着上课的城西非常远,有30多公里,每次开车要一个多小时,这是有了文一路隧道之后。在没有之前,我要走一段高速,先沿着 G25朝南京方向开一段,再拐一个大弯,一这一转要一个半小时。我经常迎着夕阳开这段路,然后我就会产生一种幻觉: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像一个梦游的人行驶一段梦境之中,我觉得这个过程就是一个电影的镜头,就是电影的一部分。而且,我在开车的过程中耳朵也不闲着,我不断地听一种东西,我听了至少8遍<红楼梦>,至少8遍,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后来我觉得光听红楼梦太没意思了,就改听刘宝瑞的相声,把他所有的单口相声、对口相声都反复地听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是说听这东西对我创作有什么好处,也没看出有什么帮助,但是它慢慢的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血液中的一部分。后来,我觉得不来这个地方就浑身难受,有时候身体不舒服,有一段时间健康状况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愿意来到这个地方。

我就想起日本有个演员,他叫加藤嘉,在<砂之器>中演男主人公和贺英良的父亲千代吉,他是一个40多岁的演员,经常需要扮演六、七十岁的老人,为了演好老头,他把自己的一口好牙都敲掉了,故意把牙敲掉。他是用生命在演戏,你会真真切切地地感受到,这个人是用生命在演戏。所以他的妻子说,他这个人在演戏的时候,忘了自己明天还要活着,戏演完之后一想: 原来明天还要活下去。就这么一个人。我有时候讲课也是这样,我真的忘了明天我还要活下去,讲完了之后才想起来,生活还要继续,还要继续这种卑微的繁琐的生活。但是在讲台上这一刻,当我跟学员们一起分享这些影片美妙的瞬间时,有时结合时事,有时结合对于生活的琐碎的感悟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跟加藤嘉是一样,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这是为什么编剧故事营会一期一期地办下来。

五、印象深刻的瞬间

问:我觉得王老师刚才分别回答了,您为什么对编剧故事营这么热心,投入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去做这些事情,然后还回答了自己很享受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现在已经举办4期了,能不能说一说在这个过程中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些事情?

王佩:印象很深的有很多。其实一个课堂很难得的是欢笑声,但是我放的喜剧片比较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好的喜剧片很少,有几部我会反复去放,当然大家也会开怀大笑,比如比利怀尔德的《日落大道》、《热情似火》这些电影。

但这种电影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电影是让人哭的、催泪的。所以说,我的学员往往都是笑着进来,然后哭着出去。但是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当大家哭着出去的时候,他下次一定还来。可能因为哭和悲伤给人留下的印象往往比欢笑要大得多,当人哭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缺少了什么,他希望下次再找回来。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去参加完一个宴会回来,这个宴会很奇怪,是我在大约10多年以前认识一群搞IT的朋友。后来这些有的发达了,有的成了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因为赶上了互联网发展的那一段好时光。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只给我留了半只白斩鸡,其他的菜都已经吃光了。

这时我就犹豫,到底要不要吃不吃这只鸡?大家都吃完了,看我一个人吃,会不会太难看?但是我转念一想,不怕,我是教影视的,我就从脑海的影视库里搜一下有没有类似的场景,结果真让我搜出一个场景,那就是在电视剧《走向共和》中,电视剧一开场李鸿章在那吃鸡,下面的大臣在向他汇报,李鸿章一边嘴里嚼着鸡肉,一边坐着跟大臣们谈笑风生,还不时下着指示,我想,此刻我姑且把自己当李鸿章得了,李中堂可以这么做,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

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吃着鸡,听他们谈的都是谁发财,谁又谁有项目拿到投资这样的东西,我觉得特无聊,我准备给他们讲一个沉重的话题,然后就说:

「大家请安静一下,我知道我们之中,有人在这一年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我想起一段话,来自于我参与翻译的《风格感觉》,这段话转引自道金斯《跨越彩虹》一书。」

我们都会死,这使我们成为幸运的一群。多数人从不会死,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出生。那些应该在这儿取代我位置的却从没见过一日天光的人,多如阿拉伯荒漠的沙。那些从未出生的灵魂中,定然有超过叶芝的诗人,赛过牛顿的科学家。我们敢这样说是因为知道人类所允许的DNA组合,远超这个星球上实际的人数。在令人震惊的劫数的利齿中逃生的,是你和我,虽然平凡无奇,但是我们站在这儿了。

他们听了都觉得很震撼,但是我还没有完。

我接下来还有一首歌,我就给他们唱了一首我比较拿手《花儿都到哪儿去了》(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唱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然后就听到低声的啜泣声,是失去丈夫的那位朋友在哭,所有的人都过了一个难忘的晚上。相比之下,他们谈的这些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上市融资、原来是那么地空虚,在我提出的沉重的生与死的话题面前,那一切变得一切都无足轻重。

我就回来在编剧故事营讲了这个故事,那节课上得特别成功,所有的人感受到了一种东西,在我们的平凡的生活之外,存在一个更永恒的更博大的存在,而这一切使我们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个挫折都显得那么的渺小,生活中那些世俗的荣耀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我觉得,这就是编剧课的力量。因为我们可以看到我了解到的,我们编剧里面有好多都是之前的老学员,我发现老学员的比例还是非常多的。

六、特色是什么

问:王老师您觉得咱们编剧班跟其他那些班比较起来的话,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王佩:我不教编剧,就是带大家看电影而已。分析电影的过程不用理论去生搬硬套,而是用一个个的实例来启迪打动人。通过剖析实例,让大家自己学会一套方法,而不是仅仅是掌握一个公式,因为编剧是没有公式的。这要求你必须看很多的片子,同时根据场景,很顺手地把它应用到你的讲故事之中。

无论你的这个故事是用PPT去讲,还是它会写成一篇散文,或者就是发表一个朋友圈,但是无论你有哪种方式,它的技巧都是共通的。编剧故事营的特点就是粘度特别高,很多学员都是来了一次之后,就像看《寅次郎的故事》一样,看完一集还会看第二季,虽然知道这个家伙演的故事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大家希望看到新的寅次郎,看到他的个性是怎样在生活中闪光的。

非常不谦虚地说,我觉得作为一名培训师,你是用个性来吸引学员、吸引你的追随者的,因为最终知识是大家所共有的,现在没有什么知识是你独享而别人没有的,片库也是大家所共有的。教学的方法也很容易得到,比如现在有很多的vlog他教你怎么编剧,而且有的做得非常好,这些东西你都可以免费地学到。但是有一个问题,假如你自己看的话,第一,没有人告诉你应该看什么。就像那个古老的传说,一个机器坏了,花3万美元请来一位工程师,他打开机器听了听,又围着机器转了转,然后用粉笔画了一道线,这道线就要值3万美元。然后具体来修的那个人,只拿了5000美元。知道线画在哪里,相当于有人告诉他你应该看什么东西,这就是他的独特之处。

第二个,我能够把文理科融会贯通于一体。文理科在中国一直是打散的,两者没有互联互通,但是我能把两个结合在一起,比如我看到一本奇书《银翼杀手》编剧写的《墙会告诉你》,这本书还没有中文版,但我用程序和人工智能,三下五除二把它做成了一个中文版,当然仅供学员内部参考。整个的过程完全是理科生的操作,但带来的是文科生的享受。

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大幅度地去积累讲课的资源,当然这些资源大家在中文世界里可能是看不到,但是背后做的工作是非常多的,这样的话其实这些东西也都很适合作为文字材料来说是适合出这一本书的,这是我今后的一个方向。

七、享受与分享

问:我自己的感觉您是很享受在讲课的时候跟大家互动的,无论是分享你看过的一影片,还是书籍,你都喜欢与众乐乐。

王佩:不光是分享,我觉得分享有两个层面,一个就是说你觉得好的东西,希望别人也能看到,这是一种小孩子都会有的、很天真的心态。另一个就是你可以从分享中获得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我的学员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甚至有的学员专程从南京赶过来,这非常令人感动,因为这些钱完全可以去上一个比如说北美来的「好莱坞大师的班」,路费、住宿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何况还是时间上的投入。

但是这种行为正是线下班的意义所在。学员可以一句话都不用说,但他的眼神对我来说最大的回馈,他让我看到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

从他坚定的眼神里,我也得到了很多的反馈,比如说,什么时候他打哈欠、或是在看手机,我就知道这一段讲的不太好,以后会改进。但什么时候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我就知道这一段还可以。人和人之间的线下的互动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疫情期间,人与人之间越来越隔绝,面对面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所以能在这种场合下上个课,无论你是老师还是学生,或站或坐,在讲台的哪一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到这里,这已经是一种非日常化的行为。因为现在我们能用肉身相见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可以说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恭维或是最大的喜爱,就是我提着肉身来见他,我面对面的去一起交流和上课。

这很像电影院,因为疫情关闭了半年多,但现在重开之后,如果你买张电影票的话,跟女朋友进去你会傻眼,因为座位和座位之间隔着两个空位。你可能见都见不着他,两个人望眼欲穿地望着对方,共看一场电影。但是去电影院的意义它就在于,它是一种非自然的行为,它是非日常化的,它是一种仪式。

当你走进电影院,电影一开场,灯全黑了,那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时间你只属于那一个亮晶晶的屏幕。来到教室也是这样,走进教室的行为,无论你是打车还是骑滑板,这本身就是一种 commitment,一种奉献,或者说是一种应许。我是带着期待,和应许而来。其实每一个走进教室的人,不单是从老师身上,也从其他学员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人们之间交流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以前说同班同学,可能一生中跟你友谊的含量超过了你后来的同事。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在一起求学的过程中建立的那种关系更加单纯,因为大家都不是为了功利的目的才走到一起的。

另外一个就是在求知的过程中,人可能会激发出一种更原始的合作精神,我们都在追求一种遥远的、朦胧的、跟现实生活一点都不搭界的东西,这个时候结成的友谊反倒是更牢固、更超脱功利的。

所以,对学员来说,我也是给大家提供一个这样交往的环境,让更多的人走出自己。因为我们现在的社会存在太多的弱连接,什么叫弱连接?比如说我和你都喜欢狗和猫,我们俩都是养狗的主人,我们甚至会把宠物交换看护抚养,但是我们永远不是朋友,因为我们的交往的层面永远就在狗和猫这里停留了。

你不会跟猫友商量小孩上小学的事情,你也不会跟他去讲你生活中其他的烦恼,你们的交流是有边界的。而这种边界越来越明显,最突出的一个例子是学生家长的群。家长群里家长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存在的,但是一旦孩子的连接没有了,家长的连接就没有了。孩子们可能会成为朋友,但家长不会。

然而,我们编剧故事营就不一样,这样一个班的更像一个俱乐部,即使那些屏幕上的东西消失了,我们生活中却依然在被一种神秘的东西所连接着。

比如说有一位学员,她去拍纪录片去了,她去了遥远的一个边寨,我们就会慢慢地记挂着她,其实跟她也没有多少的交集,她只来上过两次课,跟我们一起吃过一次柴火炖鸡而已。

但是这个人的音容笑貌你常常浮现于眼前。你会记得在遥远的边寨你有一个朋友,她现在还正奔波在拍片的路上,她每天回到家都很晚,她的地上有很多蟑螂。你会关注她生活中很多的细节,然后觉得她跟你的生活切实相关。就像人类学家耿飙所说,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附近的消失」,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虚拟化、网络化,我们无论是叫外卖还是网购,都是快递小哥送来的,我们很少和周边的人发生联系。但是编剧故事营就提供了这种跟周边人发生交集的可能性,提供了一个容器。

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什么都不发生,但是相信经常来这上课的人,会慢慢形成一种心灵的默契,最终会变成一种人和人之间的羁绊,这种创造羁绊的过程,就是我办线下班的初衷。

八、编剧故事营的瓶颈

问: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王老师,您觉得现在在做编剧故事营过程当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或者说你觉得发展的瓶颈是什么?

王佩:困难有两个。一个是小班制和大班制的问题,如果你要想教的好的话,就不能超过10来个人,超过10来个人其实是很难办的。

首先坐得乌泱乌泱的。你看我们教室布置的时候,不会只放一个凳子,而是前面一定要摆一张桌子,这就跟领导开会一样,你看领导的座位前一定要放一个放茶杯的桌子。只有那种小喽啰,前面才没有桌子,只有一张椅子,手也没处搁,笔记本也没处放。我们一定要创造这么一个环境,摆太多就不行了。

另外一个就是解决不了一个地理空间的问题,我很想把这个东西带到至少一些大城市,比如上海、北京、深圳、重庆、还有我特别喜欢的南京,因为我有很好的朋友在南京。但是这不太现实,因为最大的问题不是场地,也不是我的移动,我可以出差,这没问题。障碍在哪?我觉得是对那些城市的不熟悉。

我对除了杭州以外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有恐惧感。我说不出这种恐惧感,比如说我去到常州去玩,坐一辆滴滴车,司机就会问侵犯我隐私的问题,比如,我带着儿子,他问这个小朋友是你儿子,我就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是的。他说你们的年龄怎么看起来差距这么大。我感觉被冒犯到了,但是到了别人的城市,就有一种见人矮三分、人善被人欺的感觉。

但是在杭州这个城市就不是这样,因为我对这片土地非常熟悉,到处都是咱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你无论是哪行哪业,我们都能找出个把朋友。咱有底气,而离开了底气,我觉得班是办不了的。

我们需要的就是这股底气,做山雕和地头蛇的底气,只能在杭州办我最大的困难。在杭州认识到编剧故事营价值的人又不是很多,说来说去,来的还是一些老学员,出于友情赞助的,报了一期又一期,还有一些朋友是看我晚上人实在太少了,就过来听一听,怕我太寂寞。

从来没有人挤破头来听,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名人,我自己大概就是个寅次郎这样的人,只是个小人物,但是我会让大家有安全感,我觉得这就够了。

九、要不要扩大宣传

问:王老师,你没有想过说是再扩大一点宣传力度,因为我所了解,好像你除了朋友和熟人推荐之外,没有借助其他的方式和渠道去宣传一下。

王佩:我也有很多朋友是大V,但是不好意思老师找他们去推荐。除非是关心很铁的老伙计比如和菜头,我没有去找别的名人,因为别人的脸面和推荐语是很值钱的,这是其一。

第二个,编剧故事营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如果我是给我舅舅卖冬枣,那很简单,就一句话,「王佩舅舅家的二代短枝冬枣」就说明白了。但是编剧故事营,找不到这样的话去精准地描述:不能用最通俗易懂的、最令人难忘的、最泪流满面的去概括。只有上过的人才知道这个课是什么东西,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第三个原因,我的初衷不在于扩大规模。办编剧故事营的目的是让我自己在生命开始颓废、人生在向下坠落的时候,获得一个上升的推力。什么是生命极速下坠的时候呢?比如我经常回老家探亲,每次探亲回来都会很沮丧。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不在父母身边,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另一个原因是每次回到故乡,就会面对很多衰老
疾病和死亡,这是两个不能逃避的话题,而一旦从故乡回来,我就会把这种死亡的印记、这种衰老的感觉、这种灰心丧气带到了生活之中。然后很长时间就会有点郁闷。但是一旦站在编剧故事营的讲台上,我就觉得一下就都回来了,会把那些郁闷抛到望到九霄云外去。

因为我从电影中,从导演、编剧、摄影师、演员身上得到了智慧,而这些智慧的点滴就会汇聚在我生命的合理之中,使我成为今天的自己。

十、愿景和期待

问:特别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对于编剧故事营的发展还有什么计划或期待。

王佩: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编剧打造计划,希望从学员中找到合格的编剧。虽然说我们把讲故事也当成一个目标,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能成为编剧,哪怕是为自己所在的单位公司写一个短剧小品,或者拍一个微电影,你也是编剧。

编剧不是要实打实地去描写自己的生活,那叫纪录片。而编剧的工作是把真实和虚构结合在一起,从很多事实的切片中抽离出一个真相,然后把它重新组合成一个虚构的故事或者是童话,甚至是个科幻。最后写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剧本。或拍或演,都是你自己的作品。

我希望学员们能够跟我一起去做编剧,以前有句老话,某个阵地,如果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编剧这个领域,如果是我们这些对生活有情趣、有追求的人不去占领的话,那些弱智就会占领,很多傻大憨粗的东西就充斥着我们的舞台和屏幕。

因此,我有一个愿景,就是让编剧故事营成为一个真正的编剧聚集的基地,而我能够给大家牵线搭桥,这儿需要一个编剧,这儿需要一个故事,你来试试看,我帮助大家把剧本卖出去,甚至可以亲自去制作。

就是说,我不仅仅是开一个黄埔军校,更希望的是我们一起发动一次北伐战争。

以上,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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