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和谐社会

October 17th, 2006

到了英国,才领悟到什么叫和谐社会。

上周末,全班一起坐车去柴郡,沿途不见农田,只见绿草如茵的牧场,一群群牛羊,或立或卧,有的像正在思索的诗人,有的像正在开会的领导。满山遍野,见不到牧羊女,也没有放牛郎,这些牲畜仿佛都是野生的,那样自在和悠闲。不禁感慨,在英国,连牛都这么自由。

今天,在超市门口看到几个人在聊天,一个长发的印第安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周围是他的同胞。我清楚地看到,快乐、骄傲和自信,写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即使隔着两三米远,我也被他们的欢乐所感染。什么人才能抱着孩子站在诺丁汉街头?一定是移民。他们离开了苦难的故里,来到梦中的乐土,那种幸福从心里满溢出来。

晚上,一群英国学生,有男有女,从酒吧里出来,把腿两两绑在一起,并成一排,喊着号子“One,two,one two”,穿行马路。交通一时受阻,虽然看不清司机们的表情,但我相信,他们一定在用理解、羡慕的眼光看这群年轻人。

Carefree,无忧无虑,这是英国人留给我的最深的印象。

在诺丁汉街头,我认识了鞋匠Peter。他简单淳朴,透明得像干白葡萄酒一样。他说,喜欢李小龙,喜欢在山西教书的朋友描述的那个中国。他计划有生之年到中国去一趟,专门拜访跟他一样的手艺人。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是一个天才的歌手,听他唱Imagine,我简直怀疑是不是遇到了转世的列农。但他选择做一个快乐的鞋匠,而不是忧郁的歌手。因为他一样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

这就是英国,鞋匠愿做鞋匠,奶牛愿做奶牛。

虽然同样存在失业、安全等方面的担忧,但从总体来说,英国的国民幸福指数是我们中国无法比的。

在这里,人人享受全民免费医疗(NHS),即使我们这些外国留学生也不例外。尽管NHS每年花费巨大(2006-07财年预算是960亿镑),但英国人已经把NHS当成了“宗教信仰”,不可一日无此君。任何一个政党,都不敢削减这方面的开支,否则就是拿选票开玩笑。

这里还有完善的社会保障体制。最低工资是每小时5.45镑,折合人民币80元。不但弱势群体享受政府的救济,最近还通过法律,把酒鬼和毒品瘾君子划归到“残障人士”行列,每周会得到政府78镑的补助。

诺丁汉街头不见乞丐,只有卖艺人和卖杂志的无家可归者。警察对他们自主谋生,一点也不干预。

今天我从一个穿戴整齐、佩戴徽章的流浪人员手里买了一份《大问题》(The Big Issue)杂志。对于这本杂志,我早有耳闻。它是一本专门为无家可归者创办的杂志。任何流浪者只要遵守杂志社的行为规范,并佩戴专门的徽章,就可以成为售报员,有尊严地赚到基本生活费。杂志零售价1.4镑,售报员每卖出一份分得0.8镑,杂志社赚取的利润投入到一个基金会,用来救助更多的流浪者。

英国的和谐社会,不但体现在制度上,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上。

刚来英国,看到警车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车头上的“POLICE”要反着刷,类似:qoJI)3,后来终于恍然大悟,从后视镜里看,这个单词恰好是正的。原来是为了方便司机辨认出后面尾随的警车。

停车场最好的位置,一定是留给残疾人专用的。腿脚便利的人,对不起,麻烦你多走两步吧。

我商业街上看到了禁止带狗的标志牌,就是狗身上画上一道斜线。但是在牌子上还写了一行字:Guide Dog Welcome(导盲犬欢迎)。

做饭的间隙,没事干,看电话黄页,发现除了报警电话999,112之外,还有一个报警短信号码:18000。什么叫人性,这才叫人性。

在诺丁汉街头,所有的司机都让行人。中国的交通信号黄灯,原本是为了让司机停一停设置的,但一度成为司机上演生死加速的信号。在这里也有黄灯,那是告诉司机,必须无条件让行人先行。其实,哪怕行人乱穿马路,哪怕是上班高峰时间,司机都会停下来耐心等候。

晚上朋友驾车去接近郊区的大超市买菜,一路上听不见喇叭鼓噪,也没有刺眼的大灯照过来。朋友说,马路上礼让,是在英国开车的基本准则。

如果用一句话描述我现在眼里的英国,那么我会说:在这个国家,人们活得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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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承认 禁止否认

October 16th, 2006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土耳其作家帕穆克(Orhan Pamuk)。据读过他小说《我的名字叫红》的我的朋友讲,他的作品里充满瑰丽的想象,言辞朴实,大巧若拙。不过,帕穆克的名字在欧洲家喻户晓,却在他获奖一年之前。

2005年,帕穆克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敦促土耳其政府就历史上曾屠杀亚美尼亚人和库尔德人事件而道歉。这两桩发生在1915-1917年的历史事件,在土耳其属于禁忌。帕穆克从此在国内四处受敌。2005月6月份,土耳其检方根据新通过的新法案指控帕穆克“侮辱大国民议会”,违反这条法律的人,将被判处6个月-3年的监禁。

10月,帕穆克在德国受奖的时候说:“我重复一遍我曾大声清晰地说过的话,100万亚美尼亚人和30万库尔德人曾在土耳其遭到屠杀。”

在国际社会尤其是欧盟的强烈反对下,土耳其司法部门最终撤销了对他的指控。帕穆克逃过一劫,但围绕“土耳其大屠杀”的纷争却远没有结束。

2006年10月12日,法国国民议会表决通过一项法案,规定凡否认土耳其曾屠杀亚美尼亚人者,将面临一年的监禁和45000欧元的罚款,这与否认纳粹大屠杀的罪责是一样的。

法案一出,天下大哗。争议的焦点在于,否认大屠杀历史,是否属于犯罪。

二战以后,从希特勒铁蹄下劫后余生的一些欧洲国家,对邪恶纳粹深恶痛绝,纷纷通过法律,防止纳粹死灰复燃。这其中包括禁止纳粹团体、符号、歌曲,同时也禁止发表否认纳粹大屠杀的言论。

否认大屠杀从法理上讲是否应当追究刑责,这一直是法学专家争议的话题。而亚美尼亚大屠杀的问题更加复杂,很多土耳其人不承认大屠杀曾经发生过,他们认为奥特曼帝国镇压过亚美尼亚人的叛乱,并非是蓄意的种族灭绝。与屠杀相关的文件,是在奥特曼帝国时期用阿拉伯字母写成的,接触这些原始文件本身就十分困难。

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不承认一件祖先曾经干过的坏事,是否构成犯罪。

首先,我们应该明白,真正的历史与记录的历史之间是有区别的,这两者有时并不完全一致,留下了很多争议。

其次,我们要知道,人的相信是有选择的相信。很多时候,人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人类并不那么理性,判断力会受到个人经历、喜好的影响。

在这两个大前提之下,我们会发现,很多土耳其人会选择相信对自己有利的历史记录,同时也会否认对自己不利的历史描述。如果将这种个人的历史观纳入法律惩罚的范围,其实是另外一种舆论暴政。挥舞着真理的大棒,把谬误的脑袋揍扁,把宣扬谬误的人送进监狱,这与高举着谬误的大刀,砍掉真理的脑袋,把哥白尼送上火刑柱,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一方面热切渴望言论自由,一方面坚决消灭不同意见。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不知道动议这项法案的法国议员们是否想过,他们的行为跟控告帕穆克的检察官有何区别,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像前辈蒙田那样,谦卑地问自己一句:“我知道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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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诗二首:布莱希特《城市寄居者手册》

October 12th, 2006

城市寄居者手册

By 布莱希特

第一首

告别你的朋友离开火车站
走进黎明的城市把大衣扣严
找个房间住下,如果朋友敲门
不要,嗯,不要开
千万
隐藏你的踪迹

如果遇到你的父母,不管在汉堡还是别处
要跟他们行同陌路,躲进街角,不要相认
用他们送你的帽子盖住脸
不要,嗯,不要暴露
千万
隐藏你的踪迹

那里有肉就吃,别发出异味
见房子就进,见椅子就坐,如果天下雨
但不要坐太久。而且不要忘下帽子
我告诉你
隐藏你的踪迹

无论说什么,不要说两遍
如果碰到别人谈论你的思想,别去认领
一个人只要不签任何字,不留任何影
不在那里,也不说话
谁又能抓得住他?
隐藏你的踪迹

看吧,当你想到死,
你躺的地方没有墓碑,也不会有背叛
坟墓上刻的字,清晰地否认了你的名字
和你死去的年份
再说一遍
隐藏你的踪迹

(他们这样教导我)

(根据John Willett英文译本译出)

第九首

这里是你的家
这里是你放东西的地方
你可以移动这里的家具,直到适合你
告诉我们你要什么
这是钥匙
住下吧

这是我们共用的客厅
这是你的房间,这里有张床
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到园子里干活
你有了自己的地方
住下吧

这里是你睡觉的地方
看,床单还是干净的
别人只睡过一次
如果你很爱干净
可以在罐子里洗洗汤匙
它会跟新的一样
欢迎,住下吧

这就是那房间
快一点,否则
过夜就要加收费了
不打扰了
顺便说一句,我没病
你在这里会跟在别处一样好
所以,你住下吧

(根据Frank Jellinek英文译本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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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TM一夜

October 11th, 2006

宿舍依然不能上网,我把笔记本带到课堂上,一边装模作样查诺丁汉的资料,一边迅速地更新了我的牛博,并打开了若干个网页。

前些天注册完,到图书馆刚能上网,在Google里查资料,遇到维基百科的链接,我下意识地绕开不点。长城内的圈养已经让我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成了砖头前畏缩不前的蚂蚁。忽然,一道灵光把慧根照亮,我意识到伟大的防火墙已经不复存在,那种感觉就像金凯利忽然踏出了楚门的世界,又像阿瑞一下子越过了美墨边境,来到了没有记忆的海洋。

夜里,利用Firefox的脱机浏览功能,我把白天匆匆一瞥的网页一张张打开,像减肥的罗胖子扑到脱脂牛奶上一样,虽然容器差了一点,但那毕竟是奶呀!

反正明天没课,我决定在天亮之前对今天看过的网页,细细回味,一一点评。

一、 朝鲜核试验

安替在泡网中说,朝鲜这次可能炸的不是核蛋。他说:

“根据地震测得,这次核试验的爆炸当量是500-800吨TNT,也就是0.5-0.8 kt。这么小的量各位如果看看资料的话,基本不可能是核爆炸(核爆炸一般是10kt-60kt)”。

安替同学总能在第一时间从国外媒体网站找到新奇的资讯,这点很值得英语初学者们借鉴。但是早未必好,晚一点往往会有更靠谱的消息。王小山的酒友,卫报的华衷同学在今天写的报道中说:俄罗斯人猜测,爆炸的当量是15megatonnes,500吨是法国的估计。

我今天忍痛割爱,没有买35P的太阳报,而是花70P买了一份卫报。头版是一张地震波的图片,配图文字说:澳大利亚地质学会测得4.2级的地震波,确认了朝鲜的核试验。

经济学人网站连发了两篇文章,观点综合起来就是:金正日的核蛋目前的威胁还不过是个咸鸭蛋,但是影响深远,如果算上朝鲜,如今世界上已经有9个核国家。金正日的疯狂,会导致一场核竞赛,目前地球上至少有40个国家具有开发核武器的能力。布什防扩散无能,是个软皮蛋。

中国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天。至今还没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方案。如果跟二世彻底翻脸,就等于说,中国人为朝鲜人流了50多年的血汗都毁于一旦了。按照人性必然阴暗的法则,受惠者如果跟恩人反目,那他胸中的怨毒比对仇人还要浓烈。

那怎么办?难道再次息事宁人,袒护一个不给面子的白眼政权?也不妥。鉴于此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我目前大脑内存冗余,且容我在这两天做饭洗碗的时候,再好好思考一番。相信,不久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二、 俄罗斯女记者被暗杀事件

看了牛博推荐,才知道柴静在纪念安娜•波利特科夫卡娅。(在这里给柴妹妹提一条小建议:其实网上除了印着大大的XINHUA二字的图片,还有很多相关的图。)

安娜在普京的生日那天被杀,而且是确定无疑是职业杀手所为。经济学人分析说:一枪打中身体,一枪打中头部,凶器是杀手们的最爱――马可洛夫手枪,凶器留在现场――在这种买卖中,武器只使用一次。

安娜之所以被人爱戴,不但因为她50多次出生入死进入车臣采访,而且因为她采取了中立、悲悯的立场。无论是俄罗斯人还是车臣人,都常托她打探亲人的消息,她安慰了许多悲苦无助的母亲,她还经常斡旋于绑匪和人质之间,让无辜者免于不幸。

受到死亡威胁,对于安娜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01年她受到警告逃往澳大利亚,04年在与车臣人和俄罗斯军方谈判人质的时候,她还被投入了监狱。

现在还不知道凶手及其幕后主使是谁?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谴责也没有什么用,因为被谴责的家伙可能正在夏威夷一边晒着日光浴,一边偷笑。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诅咒流他人鲜血者,在地狱的火炉里,得不到任何一滴眼泪的滋润。

三、 向牟森同志学习

牟森的博,俺最爱读,十遍八遍下功夫。牟导虽然学习中文出身,但有一颗永不向命运低头的勇敢的心。以他对电影、戏剧的研究水准,再交12800镑的学费,完全可以被授予诺丁汉成人大学艺术硕士学位,当然如果他还能再掏出30000镑的话,博士学位也可以拿到了。

牟森在博客里从来不说废话,他也从来不写诗,但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比如,他最新一篇博客,如果在排版上再用心一点。毫无疑问,就是天下最好看的,诗歌了。

说谎欺骗
吹牛造假
这些
在中国
实际上都不是
个人道德问题
而是人种基因
和文化密码
……
人的灵魂
生而有痛
宗教解决
人自身的痛
法律解决
人给别人带来的痛
而所谓道德
什么也不解决
它掩饰痛
假装
痛不存在

向牟森同志汇报一下,我最近花两镑买了一本《变化中的舞台――20世纪英国戏剧》,每天睡觉前研读。

书很重
压得我胸闷
肚子

但是为了能够回国以后,跟你在小酒馆里兑着黄酒大谈特谈,我把Y当成道德了。

四、 张角,生日快乐!

10月10日是张角的双重生日。

我担任O的唯一一个网站,ZTOOO.COM正式诞生了!

为了这个网站,我跟张角在西湖边头顶朝阳烈日,脚踏青草野花,轰轰烈烈讨论了30多分钟。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网站。

张角,你Y别忘了在About us一栏里,贴上我托着小脸沉思的大照片,还有3500字的简历。

五、 TO和菜头

你打不赢爱情,
但我坚定地相信
你能打赢
一切装逼犯

六、 TO小手

留日生活,风月三温暖;中倭关系,冰火九重天。
忙碌中,要保持头脑冷静;征途上,别忘记阶级斗争。
富士山,山深林密,回旋有余地,辗转游击才能胜强敌。你先去井冈山寻求指示,刻不容缓,十万火急,再去找小母牛,仔细商议,要胜利全靠着志坚心齐!

七、 TO 老罗

你Y的减肥照片我看了,能否谦卑地提一个建议,肚皮是检验肥胖的唯一标准,与其挡住脸,不如只拍髋部以上,脖子以下的部分,让我等胖子自愧弗如!

另外,实在饿得搪不住的时候,就啃个猪蹄羊头肉,也没人说你啥。

八、 TO ALL

不觉已到凌晨5点,我完成了博TM一夜的承诺,先撤,你们给我顶住!

你们的最诚挚的
王佩
2006-10-11 4:48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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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tober 10th, 2006

刚到英国头十天,我没做过一个梦。因为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醒来,总要努力想一回,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的床上。后来,梦多起来,噩梦多,好梦少。我接连梦到过两次世界末日,第一次,天空出现了外星人的移动城堡,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闪电把地球劈成两半。第二次,我看到一尊尊石像朝我奔跑过来,我急忙逃窜,速度比老罗万米减肥跑还快。

昨天夜里又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先是去看一场盛大的戏剧。好不容易挤进一座体育场,看到球场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山东鲁能出场了,没等我站起来欢呼,球员就退场。接着冲进来一群野马,奔腾着,踩踏着,有一匹可怜的骏马就这样被误伤了,它哀鸣着,几次想站起来,最后还是咽气了。

场景忽然转换了,变成了连环画。大概是一个姑娘去抓特务,特务把一个密电码本放到山洞里。姑娘领着我和基干民兵冲进去,掘地三尺,发现啥也没有。我们又直扑疑似女特务住的宾馆。发现原先挂在墙上的联络图,换成了课程表。嫌疑人不慌不忙地喂孩子吃奶,我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在宾馆后院,我看到一只大螳螂,我蹑手蹑脚想抓住它,然后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句英语:Rubish!

我忽然醒了,第一反应是,他妈的谁在喊?不好好叫我名字,竟敢骂我。正想还嘴说FUCK U,猛地意识到,是上门收拾垃圾的英国老太太。赶忙说:Wait for a moment please.

出国的新鲜感渐渐在消失,诺丁汉毕竟太小了,仅靠步行和暴走,我已经把1/3个城市逛遍了。布莱希特教导我们:宁尝新坏,不玩旧好。(Don’t start from the good old things but the bad new ones.)鉴于生活有渐渐乏味的趋向,我开始足不出户地看书。

当夕阳从寝室的窗户里照进来,我泡上一杯红茶,点起烟斗,开始发呆。回忆就从时间的缝隙里涌进来,此时的我变成了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

十月的天气,一天有四季,上午淫雨霏霏,一会就日上三杆了。这样的天气,配上稀松的课时,很适合白日做梦,或者做白日梦。You may say I am a dreamer, but I am not the only one.

我的第一个梦是莎士比亚的戏在诺丁汉上演,不管是仲夏夜之梦,还是冬天的故事,不管是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还是农家野鸡草台班。我都会提前一个月订好票,然后把即将上演的莎戏读个滚瓜烂熟。等到看戏那天,我要穿上临来前一晚疲于奔命扦好裤腿的西装,系上好朋友AW送的花领带,提前一个小时,到达诺市皇家剧院(Theatre Royal)。大幕一拉开,演员说一句,我就在下边小声重复一句,直到周围的鬼子向我翻白眼。

我的第二个梦是排一出英文戏,不论是跟班上同学,还是当地土著,不论是演等待戈多,还是阴道独白。我都会每天跟大家一起排练,我要把从牟森、张广天那里学到的先进导演理念,运用到实践中去。我们的戏会在合适的场地上演,门票只收象征性的1镑。演出结束,我们会谢幕四次,返场三次,我承诺决不摆谱,跟每一个热情礼貌的观众合影并为之签名。

我的第三个白日梦,是我在中国的时候,学会修理电脑硬件,比如,DIY装机,拆装笔记本,这样加上我已经掌握的软件知识和私带的光盘,我就可以为国家赚取大量外汇。我的要求不高,每修一台收取人工费5镑,中国人免费。

我的第四个梦,能像老罗一样减肥。每天喝一公斤脱脂牛奶,吃大量黄瓜、西红柿、胡萝卜和橄榄菜,每天跑9999米,半年减掉40斤。让和菜头、王小山、张角等人再见到我时,恨不能找个刺猬洞钻进去。

第五个梦,出门捡到1镑硬币,经过激烈复杂的思想斗争,买一注乐透,中400,000镑,依当地法纳完税,再依中国法律纳20%,每天在我房间的垃圾篓边放上10镑钞票,旁边写上一张纸条――TIP。请牛博网的女网友们化装成女民兵,一起去抓宋石男。

还有,还有……以下任大家浮想联翩。

雨住人困,做梦去也。

2006/10/10 2:1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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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mesick

October 9th, 2006


包饺子


国庆节


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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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到处都是罗宾汉

October 3rd, 2006

深更半夜了,不能上网的我还在顽强地离线写着Blog,等到天色破晓之后,在校园里捧着笔记本,像唐太宗捧着玉盘接甘露一样,虔诚地接收无线信号。

来了一个礼拜,我没有睡过一次懒觉,最迟一次起床是8:40,考虑到英国佬还在使用夏时制,实际上,每天我都在8点前起床。但是奇了怪了,觉睡得少,却一点都不犯困。经过用哈佛学术规范分析,我得出结论,都是因为这儿的空气含氧量高啊。

像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初来乍到,我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人们的生活质量惊叹不已。不见高楼,只见HOUSE,空气像蒸馏过一样,人少车少噪音少,洋妞波涛汹涌,老妇波澜不惊,警察也和气,市民也热诚。我跟同学们一起感叹:瞧瞧人家,人活得像人,狗活得像狗。门口是小花园,出门是大花园。哪像咱们,人不人,狗不狗,门口小垃圾堆,出门大垃圾堆。

但这只是英伦社会的一面。实际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家庭都有黑马。诺丁汉就是英格兰的黑马。

诺市是英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当地唯一的报纸Evening Post每天头8个版,基本上都是犯罪新闻,书店里专门有犯罪书籍专柜。唉,很多中国学生,刚到诺市,新鲜劲还没过去,就被来了个下马威。

帝国主义无好鸟。大英帝国已经衰落了,但是排场架子还在。本地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5.45镑,只要你往上班的地方一戳,口袋里就会哗哗流进英镑。经济不咋地,还要讲排场。一到下午5点,商店基本打烊。周末更是象征性地开开门,难道他们不怕闲得蛋疼。

羊毛总要出在羊身上,管你是中国来的小湖羊,还是土耳其来的安卡拉羊,两刀宰不出你血来,那叫对不住他们发动鸦片战争的列祖列宗。

我们带着戒急用忍、先SB后NB的的态度来到英国,早已做好了挨刀的准备。但当小刀片刮下来的时候,还是生疼生疼的。

第一刀是外国人暂住证,居然要收34镑,而且规定必须自备零钱。据说香港、台湾来的中国人不用办,是否确实,没有调查。但我们去警察局的时候,确实只看到一群利比亚兄弟与我们为伍。

第二刀是电话。英国的电信公司虽然不像移动联通一样操蛋,但是却有全人类最复杂的电信计费制度。包月送手机,电话免费打,听上去很诱人,但都是12个月起步,对于我们这些暂住期只有10个月的人来说,还是吃亏了。我自带了手机,决定不参加他们的包月,自己买SIM卡充值。到了一家移动店一问,说要先给手机解锁,费用是20镑。我差点一激动就交了这笔钱。后来,同胞中的达人告诉我们,根本用不着解锁,买个SIM卡插上就能用。一试,果然。兴冲冲花5镑买了卡,充了10镑。准备好好一下资本主义电信的低资费。往国内打了两个电话,共计6分钟,卡上就只剩下2便士了。气得我杀卡米拉的心都有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先拨一个特服号,可以享受每分钟5便士的优惠。又充了10镑,打了一分钟,被扣掉了24P,也就是3.6RMB,妈的,也不便宜。

最后,在同学的调教下,我想起了SKYPE。用SKYPE打到中国的电话,每分钟只要0.017欧元。迅速下载一个,用PAYPAL充值10欧元,哇,奇迹出现了!我先后跟老罗、和菜头、张角畅聊了一共40分钟,你猜怎么着,只花了66欧分,也就6.块多人民币啊。还是美国人民伟大,英国,我来错了。

第三刀是房东。至今我们宽带问题还没解决,还在跟房东斗争。

第四刀是人工费。我不明白,英国人的狗腿咋这么值钱?稍微劳动一下,就大把地收英镑。我的笔记本在到诺丁汉的第三天,就挂了。不启动,没反应。我一头大汗,妈的,肯定是主板烧了。此时,我面临两个选择,买个新的,或者修好旧的。我一面背着笔记本,一面到卖电脑的店里乱转。

现在想起来,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一个外国人,人生地不熟,口活也不好,背着电脑大步流星走在异国的土地上,还要时刻提防被劫被抢,我太佩服我自己了。

去了第一家店,鬼子说修不了。隔壁是索尼笔记本专卖,一看最便宜的也要700镑。妈的,700镑,700镑我可以在北爱尔兰给和菜头买个白种媳妇了。不,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

于是整整四天,我每天都仔细阅读当地晚报的分类广告,看到修电脑的广告,就一通猛打。结果联系上了一家,距离我的驻地至少40分钟的腿程。我背着7斤重的笔记本,手拿地图册(这本小册子又花了我4.95镑),向着目标挺进。边走边确认地标,见人就excuse me。已经到了广告上说的大街,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店铺。我上了山,进了一条幽僻的小路。我仿佛听见树林里,罗宾汉正挥舞着棒球棍,向我一步步走来……不敢再走了,这时候,我想去他妈的,回去买索尼算了,大不了4个月只啃土豆。但是,顽强的信念再次找到了我,我顺着原路返回,坚信我的电脑能够修好。

就像临来前那个夜晚,和菜头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奇迹又出现了。我在大街上,看到大大的PC REPAIR的招牌!

进了店,用我的标准新东方口音说明来意,老板兼店员则用浓重的土著英语跟我交流。后来,达成交易,他让我把电脑留下,说晚上交给他一专修笔记本的朋友。价格嘛,让我跟他朋友商量。

晚上,我接到了电话,说,我的电脑内存损坏,能修,但需要40镑。我心里强忍着高兴(我的预算是100镑),然后假装心疼跟他侃价钱。当然,对方不肯退让。我这时却他妈忍不住了,爽快地说,OK,THANK YOU SO MUCH。

后来我想起那个北京的外地人数高楼的段子(一个外地人坐公共汽车,一直在数楼层。售票员说,你数到第几层了,外地人说:16层。售票员说,北京的规矩,数一层交一块钱,拿16块来。外地人乖乖交了钱,下车后,一个劲地敲着窗玻璃。售票员说:你有病啊。外地人说:你们北京人才有病!傻逼,你上当了,我刚才数了23层!)。终于明白,这个故事还真不是编排外地人的。每个人到了别人的一亩三分地,都干过这样的SB事。

SB行为一旦出现将不断出现。我修完电脑回程,发现天色已晚,腿也走不动了。于是决定破费一下,坐公车回。上了车,看到票箱上写着2.5镑,就满身找零钱。资本主义的公交车真变态,你不投币,司机就开着车门等你一个。我那个窘迫啊。好在终于掏出来一把硬币。拿了票高高兴兴坐下。这时,旁边一个好心的英国大婶对我说:你买的这个票,公交车可以坐一天。我草,曹操草,早知道这样,我他妈腿一个小时干啥呢?白痴白痴!

天亮后,要上课了,我就先写到这儿吧。对于英帝国主义的控诉,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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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资本主义初夜

October 3rd, 2006

鱼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管什么人,不管多 NB ,只要让他出趟国,立即无条件变成 SB 。这是一条颠扑不灭的真理。

我的诺丁汉初夜,在兴奋迷惘中度过。迷迷瞪瞪出了伦敦希斯罗机场,终于看到了学校来接我们的大巴。 VOLVE 大巴,装了 1 吨多战略物资,开始经受诞生以来最苛刻的考验。折腾了一个小时,大巴终于驶上了高速公路,黑漆漆的夜里,除了零星的灯光,没有任何风景。喉咙渴得冒烟,但是吝啬的资本主义连矿泉水都不供应。

一个多小时之后,汽车开到一个加油休息区,我们争先恐后地跳下车,兴奋地呼吸着湿冷新鲜的空气。在加油站的超市里,我们第一次接触了“看不见的手”,满货价的英镑符号,对心算和心理是一个巨大考验。一瓶可乐要 99P ,买两瓶要 1.58 镑,便宜 40P 。真 TM 黑,难怪马克思说,资本主义每个毛孔里都流着鲜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是,钱总是要花,水总要喝,就这样,我花出去平生第一个英镑,喉咙咕咕响,心儿扑扑跳,最后放出一柱长尿,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车下高速,进入了诺丁汉。路两旁亮堂起来,一排排房子像小孩搭的积木。每看到一个招牌,大家都要放声念一遍,忽然晃过眼前的是 ADULT SHOP 。嗯,记下这个地标, I will come back.

诺丁汉是英格兰东部最大的城市,却一点也没有大城市的感觉。街衢寂静无声,连个酒鬼也看不到。终于到了我们住的公寓,看了看路边的牌子上写着 PEEL STREET 。 PEEL ,不是英文中“削皮”的意思吗?看来我们要做好被削层皮的准备了。

卸行李,看房间,每人一间的斗室,比单身牢房大,比高干病房小,一桌一椅一床一水槽,槽上两个龙头,一热一冷,冷的龙头上写着: Drinking Water.

我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成长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与西方文明世界神交已久,早听说英国的水管子流矿泉水,德国的水管子冒黑啤酒。所以不管 3721 周鸿一,拧开龙头就灌了个肚儿圆。吃了几片面包,睡下,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起来,像一只思乡的拉拉蛄。

也没睡个囫囵觉,大自然的力量把我驱赶到厕所。妈的,拉肚子。想起大学的时候,同时学了两个生词: diarrhea (腹泻)和 Non-stop-flight (不停顿飞行),总是搞混。现在,我果然 Non-stop-flight 了。临行仓惶,没有买到 PPA ,只好吃了两味中成药,想不到,李时珍的神草即使在这片蛮荒之地也能调和我体内小宇宙,到了傍晚,感觉好多了。不过, Drinking Water 再也不敢喝了。

最操蛋的是不能上网,原先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公寓被学校的免费无线网络覆盖,到了才发现是个并不美丽的疏忽。公寓里有一部公用电话,我抢在别人出手之前,往里投了一个英镑。电话刚接通,时间就到了,又投一镑,结果一样。我等着电话机找零,才发现中学课本里说万恶的资本主义真不是盖的,电话机里既没吐出便士,也没掉出金路易。我手伸进电话机里快抠出了血,还是拿不回我的血汗英镑。妈的,损失 3.58 英镑,这就是我的初夜。

第二天早晨,阳光正好,我们一行人,昂首阔步走在诺丁汉的大街上。估计自打罗宾汉进城以来,当地居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每经过一个路口,我们按下红绿灯,老老实实地等待,生怕丢了泱泱大国的体面。过了几条街才发现,原来他妈的洋鬼子跟我们在国内一样,也是乱跑乱闯。于是,大家摘下虚伪的面具,回归本真。

进了超市,我靠,这才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乐土在中国。三头大蒜卖 1 镑,两块小生姜要 90P ,我家种菜的表叔若是知道,不知会怎么想。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贵。吃喝贵的地方,拉撒就相对便宜一些。 4 卷卫生纸不过 50P ,幸亏我没装一箱过来。果然,牛博网友不吾欺也。

大家采购完,满载着炒股割肉后的喜悦,浩浩荡荡返回公寓,开始埋锅造饭。在香气扑鼻的油烟中,饥荒的恐惧终于消除了。看来,在这个地儿虽然下不起馆子,还不至于变成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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