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年以后，面对检查团的时候，刘秘书依然记得乔光谱带他去看姜科学家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天下午，雪莲冰箱厂全厂上下议论纷纷，因为厂里刚刚颁布了文件，今后总裁不叫总裁了，叫CEO。人们记得，这是乔光谱十六年来第五次改变称号。他原先叫厂长，后来依次改称总经理、董事长、董事局主席、总裁，正当大家猜测下一个称号可能叫"委座"的时候，他改成了这个名称。
　　
　　"这怎么念？"工人老刘嘀咕着，"CE--侧，OU，凑！总裁改名叫"乔凑"？？也难怪，咱们厂没钱，还不得东拼西凑嘛！"

　　"别胡说八道！"工段长走过来，"刚才开会说了，总裁以后改名'洗一偶'，这是英文，你们不懂。翻译过来的意思叫--首席行刑官。以后谁不老实干活，小心着点！"

　　第二天，厂里又颁布一个文件，雪莲冰箱厂全面迈向电子商务。

　　工人每天下班以后都要集中学习半个小时，学习内容是中国首席科学家姜某人编写的《直接的就是美的--电子商务应用哲学》。
　　
　　每天傍晚，当大家浑身疲惫、饥肠辘辘的时候，车间的喇叭里就响起姜科学家热情洪亮的声音：　
　　"同志们：
　　
　　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原始社会，天人合一；第二阶段：工业社会，天人分离；我们现在迎来了第三阶段：天人统一。
　　
　　这怎么理解呢？《红高粱》大家看过吧？他爷爷和他奶奶在高粱地里那个，那里面表现的就是天人合一，这是比较落后的阶段。

　　后来呢？社会发展了，各种规矩也就多了，甭说高粱地，就是在公园那个也不行了，联防是要抓的，组织上是要管的。这叫什么？这叫天人分离。再后来，社会进步了，有了互联网，这种事一般都没人管了，只要两厢情愿，人家在王府井那个你也管不着！这就叫天人统一！"

　　这天刘秘书被叫进CEO办公室，乔CEO问："小刘啊？这几天全厂上下反应怎么样？"

　　"报告CEO，全厂职工热情很高，尤其是听了姜科学家的带功报告，更是干劲十足。就是有一点，大家觉得如果下班后吃点东西再听报告，学习效果会更好一些。"

　　"这好办，从明天起在电子商务网站上订些吃的，下班后发到每个人手里。让大家伙都享受一下电子商务。小刘啊，我们的网络冰箱什么时候能搞出来？"

　　"研究中心的胡工说还得三个月。"

　　"三个月！真是个棒槌！立即派人去把姜科学家请来，这个月底一定要做出样品，下个月中旬投入市场。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IT科学家，还搞不定一个小家电？"

2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有线二台的记者边心文，我身后这座大楼就是雪莲冰箱厂的研究中心，再过几分钟，世界上第一台网络冰箱就在这里诞生！
　　
　　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象自动提款机一样的东西呢就是第一台雪莲牌网络冰箱。它具备电脑的全部功能，上网、网上购物、打游戏，还可以看VCD，简直太神奇了！
　　
　　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这台冰箱的发明者之一胡之造工程师。胡工，你们开发这台网络冰箱花了多少时间？
　　
　　（胡：从设计到现在开发出样品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西方发达国家开发类似的产品需要多少时间？

　　（胡：我们是世界上第一台网络冰箱，其他国家还没有。从以往的情况看，他们开发新产品的周期一般是九个月左右。）
　　
　　祝贺你们！观众朋友们，乔CEO马上到了！现在全场掌声雷动，雪莲冰箱厂的CEO乔光谱站到了冰箱旁边。
　　
　　（乔：同志们、朋友们，大家好！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新产品--网络冰箱。一个月前在中关村电脑节上，有位记者问我，在中国搞信息家电有没有戏。我对他说，我们能为你做六角形的冰箱。现在大家看到的冰箱当然不是六个角，但它的奇特设计已经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种同类产品。凡是电脑能做的，我们的网络冰箱都能做到！凡是电脑做不到的，我们的网络冰箱也能做到！）
　　
　　观众朋友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下面大家将看到雪莲网络冰箱的电子商务功能！雪莲冰箱的形象代言人老燕子走上了演示台，她轻轻按了一个键，现在大家看到的是雪莲电子商务网站的主页。只见她输入"一碟花生米、三两老白干、二两猪头肉"。让我们拭目以待。
　　
　　现在半个小时过去了，有人敲门。进来一个身穿制服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饭盒。
　　
　　（小伙子：一碟花生米、三两老白干、二两猪头肉来了您呢！）
　　
　　电子商务成功了！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历史性的时刻！记住雪莲冰箱，记住乔光谱！历史记住今晚，今夜无人入睡！

3

　　"麦部长，我们网络冰箱麦得怎么样？"乔光谱问销售部长。
　　
　　"报告CEO，首批200台已经全部脱销。"

　　"好啊！可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报告CEO，我们每卖一台都要赔15000元钱啊！咱们内部都清楚，我们的网络冰箱实际上就是普通冰箱捆绑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我们的网络冰箱批发价是4800元，可光一台笔记本就16000。不知道谁把这个消息给透露出去了！很多人买了我们的冰箱，都把笔记本拆下来用。"

　　乔光谱愤怒地擂了一下桌子，"真有这种事，立即调查，是谁透露出去的？"，安全部长在一旁诺诺称是。
　　
　　"CEO，我们要不要提价，至少要保本啊。"财务部长说。
　　
　　"你们懂个屁！"乔CEO呷了一口茶，"我们这叫先赔后赚，200台能赔多少钱？300万，还不够刷车身广告的呢？但它起到的宣传作用有多大你们知道吗？至少比《学习的革命》强吧？那是1000万！200台赔了没关系，我们以后不生产了，再想占这便宜？没有了！"

　　大家热烈鼓掌，有人带头喊："CEO万岁！"乔光谱挥了一下手："不要这样喊，我们不能搞个人崇拜！"这时候刘秘书从外面走进来，在乔CEO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将几张纸放在他面前。大家看到CEO蹙起了眉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同志们，有人骂我们了！有个人买了我们的网络冰箱，结果没过一星期，内存就出问题了，又过了一星期，硬盘又有问题，修了两次也没修好。这个人就在网上建了一个主页，骂雪莲网络冰箱是垃圾！有几家计算机刊物也转载了他网站上的文章。同志们，怎么办？"

　　"告他，侵犯我们名誉权！"法律部长愤愤地说。
　　
　　"赔他，我们先赔后赚！"售后服务部长也很激动。
　　
　　乔光谱轻蔑哼了一声，"你们都是猪.com的脑子。麦部长，你说？"

　　"依我看，这很好处理。我们的网络冰箱用的是永降牌笔记本电脑，其实这个消费者骂的不是我们的冰箱，他骂的是永降！嗨嗨，这种人还得交给永降去对付！他们有经验！"大家一时恍然大悟，都嘿嘿笑起来。
　　
　　乔CEO也乐了，"你小子，比你爸爸还滑啊！"

　　这时刘秘书又走进来，"CEO，E球网站给我们来了一封信。"

　　"念！"

　　"尊敬的各位用户：
　　
　　你们好！
　　
　　E球网站开通以来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我们严格履行自己的诺言，为大家披星戴月，日夜送货。但是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处境。例如，有人在我们网站订购上百箱可乐用来批发，有人夜里三点钟点一个炒土豆丝，有家冰箱厂还把我们的服务集成到他们的网络冰箱里，更有甚者，有位住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用户居然订了三箱鲜荔枝……
　　
　　种种迹象表明，中国的电子商务实在是太残酷了！各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大哥、大姐，求求大家，不要再折磨电子商务了了！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但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感激各位的大恩大德！！
　　
　　E球网站敬上！"

　　刘秘书念完信，大家的眼圈里都闪烁着泪花，乔CEO用手绢擦了擦眼睛，"都别哭了，化悲痛为力量。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一个E球倒下了，还会有千万个E雪莲冲上去！改革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窗外下起了雨，雨接连下了十天十夜，每个人身上都长出了根须，牢牢地插进地里。刘秘书滑着船进来，从每个人的头上采摘红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