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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伤痛、蔑视与赞美

Tuesday, September 25th, 2007

生命是伤痛、蔑视与赞美
–《潜水钟与蝴蝶》

(原载《广州日报》)

如果有谁把《潜水钟与蝴蝶》当成一本励志书,那他就错了,事实上,这是一本神秘而可怕的书。当一个神志清醒的人全身肌肉瘫痪、除了眼皮哪儿都不能动的时候,“自强不息、身残志坚”之类的词语,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废话。这样的悲剧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和接受的极限。

但是这一切被让-多米尼克•鲍比赶上了。他患上一种病叫“闭锁症候群”,用他的话说:“要非常幸运,才能掉进这种可怕的陷阱里。”在此之前,他是《ELLE》的总编辑,生活就像这本时尚杂志一样滋润光鲜。然而,无情的命运在汽车里找到了他,突如其来的恶疾像蘑菇云一样耀眼,像断头刀一样锋利。

一家出版机构派来了记录员,要记下他的思想。无论是否出于商业目的,这都是一次人类抗争无情命运的壮举。由于鲍比浑身唯一能活动的肌肉是左眼皮,一种摄人心魄的书写方式诞生了。记录员读出法文的字母表,当用到某一个字母时,鲍比就眨一下眼皮。就这样,从字母到单词,从段落到章节,他写出了这本病中随笔。

我们可以想象,鲍比心里该有多少话要说。但他知道,他无法完成庞大的写作计划,只能拣最重要的说。于是,整整一本书,他几乎都在写被肉体囚禁下的感受。这是一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题材。它让我联想起那些难以言传的恶梦,意识到自己醒来躺着上,但就是动弹不得。

然而,你可能无法想象作者是如何描写这些恶梦的。全书不但文采斐然,而且充满了幽默。这是一种怎样的幽默啊!作者不但经常调侃临头的厄运,还经常嘲笑自己。当他发不准“L”这个字母时,他说自己是“可怜的《ELLE》的总编辑”。病友怕看到他,都别过脸去看天花板,他就说,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火灾探头,莫非他们都很怕火?就是这样,鲍比一次次表达出他对命运与病魔的嘲弄与蔑视。加缪说过,没有蔑视所战胜不了的命运。面对鲍比,命运女神应该羞惭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蔑视,书中却看不到愤世嫉俗,相反里面充满了对伤痛生命的挚爱、惋惜与礼赞。我敢保证,书中有两个段落会让每一个读者的心都像蜡烛一样溶化,无论它是否坚硬似铁。一次,鲍比代同事们去买赌马,他已经猜中了一匹以太阳神命名的马会赢,奖金1比20,但他错过了买马的时间。太阳神最终赢了,他却一无所获、愧对同事。他回忆起这件事是因为它包藏了双重痛苦—对似水年华的乡愁,对错失机会的愧疚。这匹马,在他看来,“就像我们不懂得去爱的女人,我们没有好好把握住的机会,我们让它溜走的幸福。”另一个感人的段落在全书的结尾处,大家自己去看吧,它会让你的心感到一阵灼痛。

如今出版的新书太多了,可能为了帮助读者分辨良莠,出版社给《潜水钟与蝴蝶》加了一根“腰带”,上写:一个植物人用左眼皮“写”的书。这句话跟“世界顶级时尚杂志”与“总编辑精彩谢幕”一样非常刺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本书的作者从不承认自己是个植物人,现代医学也不这样认为。

这本书的译者邱瑞銮似乎来自台湾,她的译文从总体上讲还比较明白晓畅,虽然一些句法、文字上还有可商榷处(比如,书中偶有“我用细火慢炖对食物的种种回忆”这样别扭的句子),但难得的是译文中始终流动着一种沉郁又不失活泼的语感,为我们奏出了这首生命的悲歌与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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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一座小房子

Monday, September 3rd, 2007

很久以前,有一座小房子

–读儿童绘本《小房子》

(原载《广州日报》)

我的童年是荒芜的,除了几本小人书,我没有读过经典的儿童读物。我的童年又是丰富的,那时天也蓝,地也宽,我跟自然融为一体,草木的清香也融入了骨髓。这就是为什么当我读完维吉尼亚•李•伯顿(Virginia Lee Burton)的儿童绘本《小房子》,心一下变得露水一样清凉,草叶一样柔软。

这本书跟薄,正文只有40页;这本书很厚,微缩了西方几百年的沧海、中国几十年的桑田。

“很久以前,在城外很远的乡下,有一座小房子。”一段清新质朴的开场白,带我们走入了田园牧歌式的乡下。田野里开满了雏菊,苹果树在月下跳舞,四季轮回,孩子们在小房子周围戏水、游泳、读书、滑冰。伯顿用了19幅几乎相同的构图,衬以不同的水彩和丰富的细节,展现出小房子的变迁。一天,测绘员来了,蒸汽铲车来了,卡车、压路机也来了。一条条公路把田园分割,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小房子被孤零零地遗落在滚滚烟尘中,在这不夜之城,她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雏菊和苹果树。在亚马逊网站上,我看到一位美国教师写的评论。她说,当她在课堂上读到这里的时候,孩子们都不禁问她:“小房子死了吗?”这位老师启发孩子们说:“依你们看呢?”一个孩子说:“既然小房子选择了城市,那就意味着她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善良的伯顿,还是为这本书加了一个光明的尾巴。小房子的主人把小房子搬迁到了很远的乡村,小房子又可以天天看到太阳月亮与星空,又可以看到美好的四季。事实上,我们知道,那个美国孩子的说法更符合真实,小房子再也回归不了田园,城市化是不可逆转的。在现实生活中,这座小房子,即使不会遭受强制拆迁,也会随着年久失修而自然死亡。

我家也曾有一座小房子,面南背北,朝向广袤的田野。我的童年在这座小房子里度过,我最喜欢夏天有暴风雨的日子。朝东南看去,天空突然一片漆黑。一股沉闷而潮湿的气息从屋后的池塘里飘过来。庄稼地里的人们扛着锄头、牵着牛羊纷纷向村里奔来。一阵沉寂,连风丝也没有。忽然响起了沙沙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一瞬之间,黑绿的玉米、翠绿的高粱、绒绿的大豆一起加入了这场万物大合唱。地里还没来得及跑回家的人,收住了脚步,任凭着雨水的冲刷,开始慢悠悠地散步。

后来小房子易主,我家也搬到了县城中住。如今,每年回老家,我都要去看一看我家这座房子。看上去,她已经低矮而破旧,更让我我痛惜的是,我再也看不到童年时的风景了。天已经不再瓦蓝,而是笼罩着一层灰雾,这是“工业兴县”的结果。在距离我家老房子几公里外,近两年,一座“生态”皮革城和“绿色”化工城建了起来。据我家乡的同学透露,在这些工程上马之前,县里的决策层还有过一场热烈的讨论。有人担心,这项项目将造成难以逆转的环境污染,贻害子孙,但是主要决策者笑了。他反问大家:“请问各位,你们有人在县委大院里养猪吗?”大家齐摇头。决策者说:“但是你们知道,农民就会在院子里养猪,不但养猪,还养鸡养鸭养鹅。谁不知道在家里养猪脏啊?但是农民就不怕脏。为什么?因为穷。穷就不能爱干净!”结果,决策者们力排众议,工程接连上马。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两个月前我回家,发现每到北风刮起,县城里的居民都要关上窗户,为了避免工业臭气随风飘进房间。县委大院虽不养猪,但也最终没有逃脱脏的侵袭。

另外我已经生儿育女的同学们告诉我,他们的下一代已经都不会游泳了。因为县城里没有游泳池,而所有的河湖水塘,几乎都已被污染。《小房子》里描述的、我们童年经历的在池塘里畅游的场面,一去不复返了。

《小房子》已经问世60多年了,在西方影响了好几代人,但似乎只有今天,中国人才能读懂这本小书所深藏的寓意,才能领会其中饱含的美丽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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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罗曼.罗兰《托尔斯泰传》

Friday, August 31st, 2007

  自现代以来,流行连篇累牍的传记。传记作者们拼命发掘一切可以搜罗的资料,力图再现笔下人物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而古代的人们不是这样。古罗马普鲁塔克的〈名人传〉,司马迁的〈史记〉中每一篇传记不过几千字。古代的作者们相信,一个人一生中只有创造出伟大功业的片段值得详细记叙,其余吃喝拉撒睡的日常生活与常人无异,所以大可以略去不写。
  
  我曾经痴迷于俄罗斯这苦难大地上的文学,尤其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传记很难找,托尔斯泰的传记却搜集了不少。里面有莫罗夫妇写的洋洋两大卷的〈托尔斯泰传〉,有托翁的小女儿写〈天地有正义〉,也有苏联作家以及国人写的零星的传记。最终我确信罗曼.罗兰写的《托尔斯泰传》是所有托传里面写的最好的。
  
  罗曼.罗兰的托传不拘泥于托翁的生活细节,直接打开通向托翁心灵的大门。
  
  “俄罗斯的伟大的心魂,百年前在大地上发着光焰的,对于我的一代,曾经是照耀我们青春时代的精纯的光彩。在十九世纪终了时阴霾重重的黄昏,他是一颗抚慰人间的巨星……”

  “托尔斯泰并不向那些思想上的特权者说话,他只说给普通人听。

  –他是我们的良知。他说出我们这些普通人所共有的思想,为我们不敢在自己心中加以正视的。而他之于我们,亦非一个骄傲的大师,如那些坐在他们的艺术与智慧的宝座上,威临着人类的高傲的天才一般。

  他是–如他在信中自称的,那个在一切名称中最美,最甜蜜的一个–“我们的兄弟。”

  这就是这部传记的开头和结尾。罗曼罗兰对于托翁的评价中肯、实际,比如,他说“〈战争与和平〉是我们的时代最伟大的史诗,是近代的〈伊里亚特〉。”可谓盖棺论定的评价。
  
  我读过莫罗的传记,知道托尔斯泰也有很多的缺点,比如年轻时生活略失检点,脾气暴躁等。但是世界上不曾有过一位象他一样心地善良、纯洁,对自己道德批判到近乎残酷的地步。当他犁地、做木工活、自己补鞋子,编民间故事和识字课本的时候,我们知道他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如果他不这样去做,我们就看不到他那些伟大的作品了,因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发展有其特定的规律。
  
  终于有一天,俄罗斯的良心,这苦难大地上的儿子,毅然离家出走,逃向苍天。高尔基曾说过,托尔斯泰哪怕多活一天也是这世界的财富。
  
  让我们都来倾听一下这英雄的声音,尽管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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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位尔和海洛伊丝

Friday, August 31st, 2007

  上个星期回家,拜访了我的好朋友裴牧师,从他口里第一次听到阿伯拉尔和海洛伊丝的故事,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回来后,买了一本《亲吻神学–中世修道院情书选》,认真地读完这个故事。

  修道制度是几乎每一种宗教都采取的一种极端的宗教行为。而修道院或寺院内的偷情历来被俗世的人们所津津乐道。我国就有《僧尼共犯》、《思凡》等小说或戏剧流传。但这个故事不一样,在这个故事里人性、上帝、命运、灾难、还有爱激烈地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悲剧。

  1117年。巴黎。教士和主教大教堂教士成员富尔贝尔请来了一位当时很有名望的哲学家和神学家–阿伯拉尔,作为他的外甥女海洛伊丝的教师。是年,阿伯拉尔38岁,而海洛伊丝只有17岁。海洛伊丝是个才女,她在修女学校受过良好的教育,通晓拉丁文、希腊语和西伯来语,阿伯拉尔的任务是辅导她哲学。难以抗拒的命运使他们坠入情网,成为这出爱情悲剧的主角。在富府的授课时间成了他们尽享爱情的光阴。

  若干年后,在阿伯拉尔所写的《受难史》中是这样记叙的–

  由共居一府邸发展为两颗心合而为一。整个授课时间我们都在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不过,每当我们渴望一个僻静的角落时,我们只需埋头书本便够了。书总是翻开摆在那里的,只有爱情成为优先话题时,提问与解答才十分热烈。相互的亲吻多于箴言的阐释,我的手往往不是放在书上,而是伸向她的胸脯,我们不看书本,只是相互深情地凝视着对方的眸子。我们贪婪地享受着爱的各个阶段,挖空心思、变换着花样丰富着我们的爱。在此以前,我们从未品尝过这种欢乐,这时却杯着烈火般的倾慕激情不知满足地享受它,从不感到厌倦。

  事实上,他们不是偷情而是真心地相爱。在海洛伊丝怀孕并为阿伯拉尔生一个儿子后,他们订立了婚约。按照当时的观念,这意味着双方已经具备了妻的名分。而那场悲剧发生后,他们也以夫妻相称。

  在海洛伊丝给阿伯拉尔的第四封信中是这样写的–

  首先,我们享受着愉情的欢乐,这并不高雅,或者清楚说,我们是互相调情。上天的严厉法官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接着,我们以允许的爱取代禁止的爱,我们用体面的婚姻外衣掩盖了可耻的偷倩嫁戏。而在此之前曾容忍这不圣洁的调情卧榻的上帝,现在却不愿怀着恩宠垂顾这圣洁的婚姻之床,他恼怒地将他的手重重地打在我们身上。

  海洛伊丝家族的人开始了残忍的报复。《受难史》上这样记载这件事。

  这些人的仇恨心非常强烈,他们决定毁掉我。我的仆人被收买了。一天夜里,当我静静地睡在床上时,他把他们引进了我的房间。他们对我进行了那么残酷、那么羞辱人的报复,世界都会为已震惊:他们割去了我下身的那个曾伤害过海洛伊丝的器官。

  就这样,阿伯拉尔被残忍地阉割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已经非常狭窄,要么自杀,要么作为一名修道士活下去。这不仅因为成为修道士是遮掩被阉割的屈辱的唯一方式,而且只有上帝才可能减轻这无以复加的痛苦。

  阿伯拉尔必须活着,一方面是因为自杀在中世纪是不逊于谋杀的重罪,另一方面他深知,自己的自杀肯定会导致海洛伊丝的自杀。

  没有别的选择了,在阿伯拉尔的指示下,海洛伊丝进了修女院,其年20岁。阿伯拉尔自己也走上了这条天路历程。其后,他们用书信完成了这段旷世情缘。

  读他们的书信会让人震撼。

  身为修女的海洛伊丝始终不渝地爱着遭受巨大不幸的阿伯拉尔。她在信中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上帝的不满,她说:“啊,如果我能在上帝面前为自己辩白,我便要说:上帝,你为何处处待我如此残酷!你,仁慈的上帝啊,你是多么地不仁慈!你赐福,可又使人何等的不幸!。”在下面的信中,她表达了一种强烈的疑惑:

  你遭受的惩罚足以为所有遭受婚变重创的男子赎罪;你为履行婚约所接受的是他人因婚姻破裂而受到的惩罚;而且你坚信,缔结这一婚约将可抵销以前的种种过失!你的妻子带给你的是坏女人加于她们毁约的男人的惩罚,灾难降临我们头上时,并非在我们婚后沉浸于过去那种甜蜜的欢乐时刻,不是的。我们曾异地分居,各自过着圣洁的生活:你滞留在巴黎讲学,我遵从你的旨意留在阿根杜的修女那里。我们分开了:你想以极大的热情授课,我则希望不受干扰地祈祷,埋头钻研《圣经》。然而就在我们如此坚贞、圣洁地生活着时,上帝之手打了下来,他让你的身体单独为我们俩以前共同犯下的罪孽接受惩罚。罪加在我们俩人头上,而罚却单独落在你身上,你必须为这全部的罪过付出代价,尽管你在其中只占一小部分。你为了我而使自己受尽屈辱,你通过我而高扬我所属的整个女性,这难道不是一个大大超过一切期待的补偿吗?所以,你无需再担心来自上帝的任何惩罚了,更无需担心来自那些邪恶的叛徒的惩罚!

  是啊,上帝没有在人犯罪的时候施行惩罚,而是在事后犯罪的人走上正途,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惩罚的利剑落了下来。这样的上帝是慈爱的吗?这样的上帝还能让人依赖和相信吗?

  上帝的仆人、海洛伊丝的丈夫、可怜但坚强的阿伯拉尔担起了这信仰的重荷!海洛伊丝的每一字都刺到他的心上,引起他信仰的地震。但他不能倒下,在这悲惨的人间他守护着这人间唯一的爱象守护风雨中的烛火。他深知,自己信仰的坍塌意味着什么。

  他在回信中批评了海洛伊丝的想法。

  现在,讨论最后一点,这是你经常提到的话题。你竟敢放肆地追究上帝的责任,让他解释他让我们皈依的方式方法,而不是向他表示你应表示的赞颂。我们对我们上帝的这一恩宠行为不可现而不见。所以,我坚信,你的怨恨会在这启示的恩宠中化解消失。这种怨恨对你是十分危险的,它会折磨你的身体和灵魂;它会给你造成不幸,给我带来痛苦,既然你完全明明白白地答应过我,你愿意为了我的快乐而生活,那么,现在你应实现你的诺言,不要再折磨我,这对我是最大的欢乐。不要再怨恨了!要是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对你不满意了,你也就不可能与我相伴升天去享受永恒的幸福了。你曾答应我,哪怕人地狱也跟着我,难道现在你忍心让我孤孤单单地升天堂吗?求求你,至少在这一点上要听从上帝的意志!不然,如果我真的——无论如何你要想到这一点——匆匆去见上帝,你就只得与我分离了!听从上帝意志对你并不难,这会为你敞开天堂之门,使我们的团体成为怀着幸福的感恩之情的团体。我还有一个想法,这可能会减轻你的极度痛苦。我们经受的考验是公正的、有益的。上帝已经证明了他的公正,因为他实施他的惩罚时,我们已经结婚;而当我们互相调情时,并没有惩罚我们。当我们缔结婚约后你住在阿根杜修道院诚的修女们那里时,有一天——你应还记得——我悄悄来看望你,你现在一定还没忘记。当时我饥渴难耐地与你犯的罪孽,我们找不到让我俩单独呆在一起的房间,你一定还记得,我俩在那个令人崇敬的圣母庇护之下的地方所做的可耻事,所以上帝对我们需加严厉的惩罚。难道非要让我提醒你,在我们缔结婚约之前互相调倩和所做的那些肮脏事吗?后来就是我可耻j的背叛,为了你我卑鄙地欺骗了你的舅父;要知道我是作为他的客人才在他家里住那么久的呀!必须承认他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只是以善报善,以恶报恶而已!我那伤口的疼痛难道足以惩罚我的深重罪孽吗?我做了这么多坏事,难道还可以期待如此慷慨的得救吗?进行审判的上帝为了宣扬律法的尊严,本来必须更加严厉地惩罚我们玷污圣母修道院的罪行的!如果不是进行这种种欺骗,我又何尝会以我这残缺之身——它已成为我的得救之路 ——以我现在每日没有尽头的迫害来赎罪啊!你一定还记得,在你怀孕期间我送你到我的家乡,当时我让你扮作修女穿着圣饱上路。由于这一欺骗,我又犯下罪孽,用污了你现在的身份。神意的裁决,正确地讲,神意的恩宠是多么正确呀!它恰恰让你——尽管违背你的意愿——授受你曾肆无忌惮地嘲笑过的这一身份。上帝要你穿着修女圣袍忏悔你曾对圣袍所犯下的罪过;上帝要你通过真正的实践,认识你的诡言与欺骗,赎清你因此而犯下的罪过。你也清楚,我们因我那不可遏制的欲火而堕人多么无耻的境地。我像一只野兽在这无耻的泥潭中翻滚,甚至在复活节前一周,在庄严的节日,我都听不见羞耻感和对上帝的敬畏感所发出的告诫。当你表示不愿意,当你以你纤弱之躯进行反抗,当你——一个柔弱的女人——请求我让步的时候,我甚至经常威胁你、殴打你、迫你就范。我的欲火将我与你熔化在一起,我不再想到上帝,我忘记了我那更善良的自我,我深深地陷入了那可悲的肉欲享受,那是太污浊了,现在我一提起那些事便脸红。上帝以他对我的仁慈知道那唯一能拯救我的方法:使我永远失去那种享受情欲的能力。你舅父方面卑劣背叛的发生是上帝公正而仁慈的旨意。我仍然可以在其他方面正常生长,但必须失去一个器官,它是我欲念萌动之所在,是我的欲火的本原之所在。正是这个器官对我们犯下罪,也正是它受到惩罚,让它以痛苦弥补它在欢乐时所犯下的罪过,这难道不公平吗?那切割我身体的刀也使我摆脱了深陷其中的痛苦。从此,肉欲再也不能侵袭我,由此我被赋予在祭坛前履行圣职的能力。上帝只让我——这证明他的仁厚——在造成我犯罪的那个所在受难,它的缺失有助于我的灵魂得救而又不致使我的外貌受到损伤,甚至使我更适于做庄重的工作,因为经受不住感官的诱惑会把事情搞糟。上帝的恩宠使我失去,不,应该说使我从那个可鄙的器官解脱了出来。这个器官简直可以叫作羞耻器官,因为人是不可直呼其真正名称的。上帝使我从中解脱出来,这意味着他使道德免受玷污而清除肮脏的罪恶。  罪与恩宠,这是我俩的共同经历。上帝也不曾忘记你的灵魂得救。上帝之爱仁慈地抚慰着我,借我而抚慰着你,这正如往昔诱惑者也想借我而毁掉你一样。在那场转折即将发生时,上帝用婚礼这条牢固的纽带将我们紧紧地系在一起。我曾想永生永世占有着我无比爱的人,而上帝却只是想利用这一机会让我们两人都去事奉他。假如在此之前我们还不是合法的夫妻,那么,事情的发展可能是:我从世界隐退,而你也就不会走上这条出世的路,因为你也许倾听亲人的劝告或者自己听任肉欲的诱惑。你看,“主多么关怀我们”。

  我不知道海洛伊丝在多大程度上接收了阿伯拉尔的这番解劝。她这样描述自己的痛苦。

  命运的一切力量,它所有的利箭都消耗在我身上。灾难之神要对其他人而发的愤怒已经没有武器。命运的箭袋又已装满,然而,其他人却用不着惧怕它的攻击,因为我是箭靶。如果命运还剩下一技箭,那么,它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没有伤痕的地方了。我本来可以以死结束这痛苦,但死是命运的事。所以,我担心,我可能死得很惨,命运用它永恒的折磨不可能让我很快地死去。我是可怜者之中最可怜者,不幸者中之最不幸者!

  但是后来,她停止了抱怨,也许只是为了爱人的心灵得到安息。他们开始讨论修道院的制度建设等问题。但是,我们知道,爱情的风暴、信仰的风暴在他们心中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愿他们的灵魂在天国相爱并安息,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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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个小愿:进攻普利策

Wednesday, August 29th, 2007

update:我整理的普利策特写获奖作品WORD文档下载

不是什么宏愿,是很小的愿望。

中文网站内容越来越杂乱,不入耳之音吵得我头疼。吾生也短,不能总是与垃圾为伍。为此,我决定缩短每天读中文网页的时间,腾出时间精力研究普利策新闻奖作品。

计划用半年时间,把普利策网站上主要获奖作品研读一遍。

先从我最喜欢的特写(Feature)开始,在普利策网站上,特写奖作品的存档是从1995-2007年,其中1998年的《天使与恶魔》我已经阅读分析过了,2004年该奖项空缺,所以一共有11篇。

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11篇特写拷贝到Word里,一共有380多页的内容,英文有15万字左右吧。

先用一个月的时间把特写读完,再消灭调查性报道。

我会把一些阅读的零碎感想写下来,不高兴的时候自己消化,高兴的时候跟大家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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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凯恩的《摧毁》

Tuesday, August 28th, 2007

很少有作品能在我脑海中萦绕。说“萦绕”其实不够准确,应该说“haunting”,在英文里,闹鬼也是同一个词。

多年以前,我看《百年孤独》,夜里梦到了小说中的场景。上个月,我梦到了自己在导演《麦克白》。昨夜,huanting我的另外一本书《萨拉-凯恩戏剧集》(免费广告:到当当网去买这本书)。

萨拉-凯恩(Sarah Cane)1971年出生,1999年自杀。在世间短短的28个春秋,她留下了5个剧本。我和她几乎同龄,到现在只写了一个烂剧本。可见人跟人真的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生在中国,除非把戏剧当成业余爱好,否则早就饿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那样她就不会患上著名的抑郁症了。

90年代,英国的戏剧评论家们感慨,英国的剧坛太乏味了,没有激发戏剧界活力的作品问世。话音刚落,萨拉就完成了她的《摧毁》(Blasted)。这出戏1995年在伦敦上演,随后引来了剧烈的争议和批评。

当时间大片地向我飘过来,我在安静的咖啡厅里读《摧毁》,忘掉了置身幸福的云团,我被震慑住了!这是一部直面暴力的作品。一说起暴力,我们一般就想到打斗、流血、酷刑、死亡,但这类内容如今充斥于媒体和影视之中,已经丧失了它们的残酷性,有的甚至还为我们提供了娱乐功能。但是,《摧毁》不一样,它带来的是真正的暴力摧毁。强奸、鸡奸、吸食眼珠、吃死婴……这些写成文字已足以让人脊背发凉,真不知道呈现在小剧场的舞台上,会怎样摄人心魄。

有一天夜里跟王小街涮火锅,谈到电影《南京》,他说有一个细节在haunting他。一个小女孩为了救爷爷,任凭日军强暴。我们谈到了残酷与暴力的不可理喻和人类理性的局限。读萨拉的剧本,我找到了一种解释。在她看来,面对暴力有三种人,旁观者、施暴者和受害者。一般来说,我们认为这三者是分离的。就像看南京大屠杀,我们选取的身份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观者的眼睛里,暴力是令人震惊的,施暴者是令人痛恨的,而受害者往往是令人怜悯的。但是,萨拉却在《摧毁》中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这三者有很可能是统一体。剧中的老男人伊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小报老记,总是旁观别人的痛苦,以至于麻木;他趁女主人公凯特昏厥的时候,强奸了她;但是他又被士兵鸡奸,而且眼珠被吸食。

当世界沉寂下来,伴随着灯暗灯亮,有一段蒙太奇式的舞台画面。

伊安在用双手扼颈自杀
伊安在拉屎,然后摸索着报纸擦拭
伊安在歇斯底里地大笑
伊安在做恶梦
伊安在哭号,流着大颗的血泪。他紧搂着士兵的尸体寻求慰藉
伊安饥饿而虚弱,躺着一动不动
伊安扯开了十字架,双手挖入地板之下把婴儿尸体扒出来
他吃死婴
他将吃剩的死婴放回襁褓,把襁褓塞回洞里
稍顿,他爬入洞中躺下,将头伸出地板
他迷离欲死,似乎已得解脱
下起了大雨,雨水透过屋顶浇在他身上

伊安:妈的

在古典悲剧里,死亡总是男女主角最好的解脱。哪怕是罪大恶极的人,死都是一种圆满,也是一种尊严。就像《奥斯罗》里的坏蛋伊阿古面对被处死前的审问,也毫不在乎地说:What you know, you know. 但在萨拉-凯恩的戏剧中,死亡连这点最后的功能也丧失了。人必须活下去,身中世界恐怖的弹片,毫无尊严地活下去。

但是,萨拉-凯恩自己选择了解脱。在完成了她最后一部作品《4:48:精神崩溃》之后一个礼拜,她服下大量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在医院中被救活后,又用鞋带上吊自杀。

她无法像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一样,面对生存的极致困境,骂一声:“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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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青年

Sunday, July 22nd, 2007

像一颗人造地球卫星被强行扭转了轨道,生活又回到老路上来,回到了长城内,酒缸中。除了探亲会友,喝酒接风,干的唯一一件正经事是看完了一本书。商务印书馆翻译出版的,威廉-怀特(William Whyte)的社会学名著《街角社会》(Street Corner Society)。

20世纪30年代,怀特花了几年时间,深入到一个意大利移民社区,用观察法和参与研究法,与当地的街角青年打成一片,最后完成了这本案例研究的经典之作。到了九十年代,怀特又发表了《重返街角》,对书中的人物进行了回访,并且针对学界的指摘为自己的研究方法进行了辩护。

读这本书的感受可以用龚自珍的一句诗来概括:叱起海红帘底月,四厢花影怒于潮。时至中年,我对绝大多数文学类作品丧失了胃口,相反,对于不带敢情,冷静理性的学术文章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我读《街角社会》,我想起了中学与大学时代,想起了路边的台球桌,分烟抽的准发小,争夺同一个女孩芳心的哥们,还有酩酊大醉后唱歌说英语的日子。我发现,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街角青年。

怀特总结道,街角青年与处于上升期的上进青年的最大区别在于:对花钱的态度。上进青年,懂得投资理财,而街角青年,更愿意把钱花在朋友身上。这种行为模式是社会背景决定的,非意志所能左右。

怀特对小团体内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揭示得入木三分。任何团体里,都有领导者和被领导者,街角青年之间也是如此。有领袖(leader),也有随从(follower)。街角领袖不但要能打架,而且还要肯舍财,最好还要有一技之长。街角小组织内的权力分配不是一成不变的,领袖可能因为辜负了众人的信任或者因为没钱,而丧失在群体中的地位。

所谓“人人生而平等”只是一个理念而已,现实生活中,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奥威尔所说的“有些动物更平等”也是这个意思。谁不想做老大,但做老大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我的朋友中最像街角领袖的是前些年的王小山,那时候,小山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无论是同事圈还是泡网圈里,他都是一个leader,了解他的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如今的王小山已经渐渐离开了街角社会,恭喜他回归了主流,成为了上进青年。

《街角社会》为我们分析社区和群体提供了一套有效的理论方法,哪怕研究网络社区,这套理论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相比之下,什么六度分割、社会交友网络……等等网络上时髦的理论,都是缺乏现实证据的空中楼阁。

我还是一个街角青年,我希望有一天能像现在的王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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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鸣】郭艳茹:跟小佩吵架

Monday, July 2nd, 2007

跟小佩吵架

By 郭艳茹 (原文地址

小佩被论文逼得五迷三道,竟然以毛泽东思想来武装自己,以使自己获得努力的动力。这样的调侃我也常有,看不惯的是他的一本正经的真诚。前两天中国政府刚解密了一批关于1958-1961年大饥荒的档案,粗略的统计看这场饥荒中死亡的人数也在一两千万间(杨小凯他们统计在3500万),还有最近有学者统计建国后死于政治运动的死亡人数,估计在640万人左右,最保守的估计也有300万。这些干枯的数字之后,是一个个苦难的灵魂,这份苦难,总是让我这样的一个卑微的小学者,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而在小佩笔下,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在他的博克上有了一些话,这好像是开博一来,我们观点最不一致的时候(上次是关于雷锋的判断)。引号中的话为小佩原文,后边是我的评论:

“毛发起的政治运动可能伤害过某些人,但是不容否认,他的思想曾经给我们这个民族已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心灵滋养。”
——不知道你说的精神滋养是什么,一个让全中国有思想、有良知的人想起来不寒而栗的时代,一个令我们这个国家从此远离诚实、信仰、怜悯、同情等等人类所共有的美好情感的时代,竟然会令王佩同学如此一往情深。学会在历史的苦难中反思,也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哈耶克说过,强权会使我们踏上一条通往奴役之路,在我看来,这条奴役之路的最可怕之处在于,有形的枷锁摘除之后,我们竟然会对它充满怀念和留恋。

“在一个民族不能只是听少数人控诉,也要听听沉默的大多数的感恩。你们天天说民主,讲草根,其实我看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美国根”。
——当感恩的心是旷日持久的思想强化的结果的时候,它们是否能够成为恩主恩情的证据?有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说得是被绑架者常常会对绑架者产生依赖、爱戴甚至感恩之心,是不是可以说绑架者给了被绑架者精神滋养?对民主、自由的诉求,不是因为它们来自于美国或者某个特定的国家,而是因为人类社会的历史证明他们是人类免予饥荒、战争通向好生活的不可或缺的条件。对于人类的幸福而言,他们是普适的。
——不明白王佩这样一个崇尚自由的人,为什么对专制的缠脚布如此情有独钟?左派也好,右派也好,个人的价值判断总是要以社会群体的幸福为基础,如果偏离的对大多数人的同情与关怀,一个人就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而是思想狂人,把人类社会带入灾难深远的,恰巧就是这些思想狂人的某几个成就斐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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