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s Tagged ‘nonfiction’

一只坏灯泡

Wednesday, April 22nd, 2009

外婆家是杭州最著名的大众化餐饮品牌。最近,报社组织了一群中小学记者,对外婆家的总经理吴国平做了次采访。

有位小朋友观察仔细,发现餐馆门口一只灯泡坏了,就大胆地说:“我问个问题您别生气。为什么灯泡坏了都没人修?”

吴国平说了一番话,小朋友们也许没听懂,但我听懂了。他说,管理者要在理想和现实中做出平衡。我们的一线员工,每天忙得脚步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而有时间观察和思考问题的人,动手能力又不强。因此,凡是来外婆家工作的大学生,都要先到一线去锻炼,但是每天只锻炼半天,因为一天的话他们撑不下来。他们有时间有能力思考,也可以启发一线的员工思考。

我对这段话的理解是:虽然灯泡坏了没有人报修,并不是一线员工的责任,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尽职尽责地忙碌着,没有时间停下来观察和思考。那些有时间发现问题的人,应该去解决这个问题,而不要对干活的人指手画脚,求全责备。

这位吴总确实是一位务实的管理者。他体校出身,当年曾是浙江的短跑小将,后来成为职业经理人。他不受教条的束缚,知道哪是重点,哪是非重点,用长三角一带的话说,叫“拎得清”。

小记者们也难能可贵,善于用平等的视角跟企业高管对话。这一点是很多大记者都做不到的。长期以来,财经报道记者存在心理偏差,一心想解读财富人物的成功密码。其实,财经记者和一切记者一样,只有三项任务:记录,记录,再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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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曹灿

Thursday, April 16th, 2009

曹灿是我少年时代最喜爱的播音员,我依然记得他播讲的中篇儿童小说《野蜂出没的山谷》带给我的愉悦与震撼。

曹灿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沧桑,我想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想不到的是,在网络时代,曹老依然活跃,刚才偶尔听到他朗诵的《战国策-荆轲刺秦》,慷慨激昂有英雄气,在这个万般颓废的时代,这声音尤其难得,故而与大家共享之。

1、荆轲刺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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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鱼我所欲也

[audio:http://www.langsong.net/lsxs/guwen/03.mp3]

3、师说

[audio:http://www.tingko.com/Down/UploadFiles_down2323/200602/20060227232226729.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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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打酱油要花两亿元

Wednesday, April 15th, 2009

腾讯公司是一家赚钱的公司,因为树大招风,引来了不少非议。QQ被诟病最多的就是它花样众多的收费服务,不可否认,这些都利用了人性攀比的弱点,推销一堆马尔库塞所说的“不需要的需求”。这是资本主义的通病,并非腾讯一家的问题。

然而最近有一篇文章历数腾讯的问题,称《网友算账:QQ功能全开 一生要花掉两亿元》,标题够劲爆,但仔细读这篇文章,里面都是“如果……那么……”,把各种情况推到极端,从而得出QQ全部功能耗2亿的推断。

按照同样的逻辑,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证明:“一辈子打酱油要花2亿元。”

论证如下:

如果要买新鲜的北海道酱油,来回路费2万,每月买一次,每年24万,七大姑八大姨每人带一瓶,240万,光有北海道酱油没有日本生鱼片怎么行,以自己出海打的最新鲜,每次出海5万元,一年出四次,沉船一次,维修赔偿船员损失160万,这样一年400万,按照这个人从20-70岁折腾50年计算,一辈子要花2亿。

QED证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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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意味着背叛

Saturday, April 4th, 2009

一年多以前,我曾与郭艳茹短信争论过一场。原因是郭同学想写一篇关于家乡的文章,发表在《经济学茶座》上,这篇计划中的文章涉及到故乡大跃进时期的惨烈一幕,当时全县村村有死人,路路有饿殍。郭博士想通过整理口述实录,告诉世人,这场意外死亡产生的原因,除了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之外,还有不顾农民死活,进行大规模水利建设。我当时不同意她发表,觉得这会给我家乡抹黑。

对于发生在大跃进期间的惨剧,见诸县志的记载(郭艳茹怀疑,县志记载的数字被大幅度缩水),更存在于上一辈人的记忆之中。我就经常听母亲讲起这段历史,在家乡,管1959-1963年这四年,叫做–“挨饿的时候”。而造成这场灾难的原因,绝对是人祸,而不是天灾。

春节回家,跟舅舅聊起这段历史。他告诉我,他们村之所以饿死人,完全是当时的大队支书蛮干胡来造成的。本来,我姥姥家的村庄,耕地虽谈不上肥沃,但人均面积足够大,哪怕搞人民公社,哪怕庄家烂到地里不收,都不会存在断粮的问题。然而,上层做出一个决策,让他们村跟邻村合并,他们村的大队书记为了取悦于公社领导,同时也为了个人私利,竟做主把1400亩土地白白划给了邻村。结果灾荒逼近的时候,土地骤然减少,本来可以避免的人间惨象,也在我姥姥的村里上演。

在那一口食物决定人生死的日子,最能见证人性。

母亲就遇到这样一件事。当时我姥姥家虽然没有断粮,但粗茶淡饭,勉强苟活于乱世而已。当时母亲只有10来岁,睡在同村的一个嫂子家里。夜里,嫂嫂说,锅里给你留了东西,你自己去看。

母亲揭开锅,一阵浓香飘过来,那是一碗羊头肉菜汤。却原来,这家人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个羊头,掺上野菜做了一锅汤。这位嫂嫂不忘母亲,给她留了一碗。

知道今天,母亲回忆说,那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香最香的一顿。这一顿羊汤的恩情,母亲一辈子都忘不了。每到年节,都会去带着礼物看望这位嫂子。

也许在中国最痛苦的就是当一个真左派,如果有真左派的话。要否认隐瞒多少瞎子都能看见、聋子都能听见的事实,才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毛主义者啊?

郭艳茹的文章最终没有发表,因为《经济学茶座》临阵退稿。今天,她把这篇文章贴到了博客上,鉴于新浪酷爱删她的博文,我全文转载,希望更多的历史被记录下来,而不是被抹去。我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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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不需要推荐–日本四季

Sunday, February 22nd, 2009

对于一本好书不需要多说什么。(你见过,有人挥舞着一本《红楼梦》向朋友推荐的吗?)好书自有气场存在,于同侪的挤压中,它默默地守护着什么,像护林员守护冬夜的火炉。

日本四季

我无意中抽出张燕淳的《日本四季》,随便翻开一页,就被深深吸引了。篇目叫《听一场日本雪》,现在很少有人取这样的标题,写这样的文字。在废话套话俏皮话漫天飞舞的时代,这种文风已成为一门古老的面临失传的手艺,大陆叫“非物质文化遗产”,日本叫“无形文化财”。

这是本多年少见的好书,不但文笔简约雅正,人情温润练达,而且洋溢着善良的幽默,让人笑之,叹之,思之,心口默默痛之。

东北、台湾、美国、日本四地的文化汇聚到一人身上,才冲撞出这本杂集。作者大陆籍贯,台湾长大,美国养成,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生活的驱使,要她随着丈夫,带着儿子,到日本生活三年。

在观光客嘴里,我们得到的不过是导游的牙慧,只有在一个寄居者那里,我们才能了解到内情。

张燕淳给我介绍了一个寻常的日本,一个远离大都市的小镇的日本,一个二战前后传统一直沿袭的日本。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他刻意写了日本对孩童的教育。却原来,日本的乡间,一律禁止家长送孩子上学,不管多远的路,必须让孩子走到学校。哪怕在冬季,孩子们在大部分时间也要穿短裤校裙,以强健其体魄。因为日本人相信,小孩子是”风の子”(kazenoko),阳气旺盛,见风就长,这点寒冷根本算不了什么。日本孩童,从小就要灌输团体精神的教育,这些都印入他们的血脉。我惊叹的是,日本人对小孩子的尊重。六岁之前的孩子都叫XX君(kun),六岁上小学之后就是小大人了,他们都互相称呼XXさん(san)。这样孩子慢慢树立了主体意识,就开始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日本的人名、地名非常有趣,作者有专门两篇文章论及。写得酣畅有趣,看得我一直锤床大笑。在这里,我就不当剧透了,大家自己看吧。

作者身为欧巴桑的一员,深入到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体会到他们对美好事物的珍爱之心,也看到了他们井然有序的伦理观和行为规范。普通日本国民对人友善,然而日本人的天性到了民族层面,就会变成非理性的洪流,这到底为什么呢?书中没有答案。

我喜欢这本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它也可以作为基础日本语教材学习。作者人如其名,干活淳朴,不偷奸耍滑,文中提到的每个日语字,都在后面括号里加注了罗马拼音,并且在书后统一列了一个单词索引。掌握这些词汇,到日本生活观光足够用了。

文化的奥秘,潜伏在语言里。这个简单的道理,好多人搞了一辈子文化研究还没搞清楚。只有进入语言的内核,我们才能抓住那些细微但又本质的东西。这是我看《日本四季》的又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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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2008:经验和教训

Tuesday, January 1st, 2008

2007年过去了,过去了,过去了。过去的一年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一言难尽。不过,既然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还是应该简单回顾一下,以免像连岳所说,一路走来,一路删除。在清空回收站之前,我要稍微备份一下。

去年最让我满意的一件事是亲人安康,妹妹无恙。

第二满意的是,朋友们还都活着,且活得大好,不是小好。

第三满意的是我打完了美好的一仗。今世能有几次牛,人生能得几回博?

第四条经验就是我尝试着用不同花样折腾。我试过戒烟,坚持了50天;我试过跑步,坚持了两个月;我试过爬山,坚持了一个礼拜日;我还试过编程序,剪片子,用法语聊天,用英语写字,用古怪的中文写博客。

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经验就是,我学会了早起,并且尝试像宋石男那样晨读,大声地念:啊波次德俄佛哥,和伊饥渴勒么呢……

07年的教训很多很多,如果全写下来,估计会用光服务器的硬盘,挑几条能说且简单的吧。

教训之一:最虚弱的时候,一定要和好朋友在一起;最郁闷的想法,一定要跟好朋友倾诉。

教训之二:一定要多听少说,quick to listen, slow to speak;一定要多干少说。不能再说“我是创意大王,别人是执行高手,我俩强强联合,一定如何如何。” 不要空许诺,不要假仗义,学会说不,学会说:哦,容我再考虑一下。

教训之三:要发奋,要振奋,要勤奋,哪怕前面是一堆粪。

教训之四:要区分轻重缓急,急重先做,轻缓慢来。

教训之五:Fact, faith, feeling,事实为先,信心紧跟,感觉靠后。而不要把顺序搞颠倒,跟着感觉跑。

教训之六:创造性地生活,而不是依靠条件反射活着。

教训之七:博客不是抽风机,而应该是自来水管,读者拧开龙头,桶就满了。

2008,我头戴第一缕阳光,身披第一缕清风,再次上路了!

亲爱的朋友们,祝你们新年不祝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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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闪电

Tuesday, August 22nd, 2006

今夜我要带你走进我的少年,我的乡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少年时代的朋友,他叫……按我写博的规矩,肯定要给他编一个名字,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当我敲 下一个假名字,我的舌头打结了,我的手指僵硬了。看来,有些事实是不能杜撰的,包括一个小小的名字。假如他不叫那个名字,也许会有另外一种命运。

他叫穆兰军。

虽 然我们都上初二,但穆兰军看上去完全是个成年小伙子,这也不奇怪,他比我大三岁。我俩为什么成为朋友,我至今仍然没弄明白,我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中的 人。他家穷得让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歪歪斜斜的老房子震倒,这是我在他家做客那天发现的。那天我吃了这辈子最难吃的菜,他娘从地里摘了一只西葫芦炒了, 招待我这个恐怕是多年来他们家唯一的客人,在焦糊的菜里,我吃出一个烟头。

吃完饭,穆兰军非留我住下。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家寒碜,就把我安排到他一个亲戚家新盖的瓦房里。他留给我一只手电。

半 夜,我被呼啸的风声和雷声吵醒。一个闪电,我隐约看到墙上一幅画。又一个闪电,我在画上仿佛看到了什么。我举起手电,向那面墙照去。昏黄的光晕中,我看到 大半个乳房。是的,饱满深情的乳房。另外一小半,被一个贪吃的婴儿的脸遮住。手电再往上移,我看到了一排斩钉截铁的大字:“母乳喂养好!”

那一夜令我心跳耳热,就是从那以后,我夜里频繁遗精,把宿舍里的床单,活生生给蜡染成一张世界政区图。操,操,我学坏了,我内疚,我自责,我暗暗地无地自容。

说到这里,我不能不感激80年代中国,感激那种使劲儿把人往上拔高的教育体系,所有夜晚见不得人的念头,一旦曝晒在校园里社会主义思想的阳光下,都被彻底消毒了。

当 我跟青春期蠢蠢欲动的荷尔蒙战斗的时候,穆兰军却在跟机械斗争。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生锈的海鸥相机,还有一瓶显影液。在集体宿舍里,他每天对着一本说 明书摆弄那架破相机,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洗出的任何一张照片。只见他经常出没在黄昏的田间河边,蹲好马步,虔诚地举起相机,手颤巍巍地按动快门,咔哒。

咔哒,咔哒声中,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半年。有一天晚上,学校放露天电影,是《小街》,我对这部电影已经没有了印象,只记得里面的女演员叫张瑜。

等电影散场之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俩和一张孤零零的凳子。我抬头看远处,地平线上有一阵阵昏黄的闪光。我催穆兰军,要下雨了,快走!却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原来他低头在哭。

你哭啥?

我在想,啥时候我们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我知道他说的那样的生活,是《小街》里的生活。那种干净、新奇、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生活。不像我们的祖辈乡亲,一辈子的道路不过是从家门口通向村外的坟头。

咋不能?我用老师惯常教育我们的口吻对他说,只要我们好好读书,就能跳出农门,别说那种生活了,我们还会太阳岛上度假,在哈尔滨的夏天游泳,在长安街的林荫大道上散步,坐女司机开的无轨电车,在红星无线电厂跟女技术员一起搞技术革新?

一听到女司机和女技术员,穆兰军马上高兴起来。那个年代,我们高兴的时候都喜欢谈志愿和理想。这次也不例外,他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我想当个植物学家,让玉米上也长出珍贵的玲芝和喉头菇(喉头菇是在《植物学》插页彩图上发现的)。你呢?

望着天边跃跃欲试的闪电,他忽然说:我想当个电影家,我要拍一部电影,我的电影里没有人物,只有闪电。

只有闪电?我很诧异,你要拍科技教育片吗?

我也不知道叫啥,反正只有闪电,山顶上的闪电,峡谷里的闪电,平原上的闪电,大海里的闪电,沙漠里的闪电,亚非拉美三大洲的闪电,南极洲的闪电……

南极洲没有闪电。我纠正他。

那我就用北京饭店那么高的高压电池,一边接上正极,一边接上负极,两根电线一碰……

仿佛老天有意配合,我看到天边果然闪过一道蓝幽幽的闪电。

那你的闪电有多大,比刚才那个大吗?

比那个还要大一万万倍,南极的天都会被劈成两半。

那时我还不知道有恐怖分子一词,但对于这种破坏地球的行为很担忧。

我会把这个大闪电拍下来,放在我电影的最后。

我哈哈笑起来,这种电影谁看啊?还不如看祖国新貌呢。

他一脸严肃,我才不希罕你们看。我要找一间比人民大会堂还大电影院,电影院里只坐着两个人。

你和我吗?我心中一喜,想,这小子还算够朋友。

不,你不喜欢看。我,我,要是有可能的话……算了,不说了。他忽然羞怯起来。

快说,你跟谁呀?

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想,我想请张瑜。

张瑜,哈哈哈哈。我乐得前仰后合,那我还请陈冲一起游泳呢。

不跟你说了,他生气地搬起凳子,走了。

我的记忆的胶片到这里中断了一下,马上跳往下一段。

后来我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而他考中专未果,继续复读,我俩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大约到了大三,我回家过年,参加一个初中同学会。席间,一个同学很兴奋地问,你们还记得穆兰军吗?

记得,记得,我们齐声说。

他进去了。

我们都知道进去了是什么意思,忙问那个同学究竟。

同学说。他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中专。结果就出事了。同学故意不看我们询问的目光,半天才说,听说跟他堂嫂子搞上了……反正闹得满村里人都知道了。后来,他偷高压线,就被抓住了。

在大家的叹息痛斥中,觥筹交错的人影变得模糊,我眼前又浮现出手电光里那个宣传画上的乳房。穆兰军肯定看见过那个乳房,他看得肯定比我仔细,莫非?一次次重复刺激,让他喜欢上了哺乳期的妇女,情急之下找到了他的堂嫂子。

那么他偷电线干吗?难道为了制造闪电吗,不会,那闪电,连同那部从不存在的电影是献给张瑜的。

有一年,在一次明星见面会上,我见到了张瑜。张瑜已经老了,但透过岁月的窗帘,依稀可见当年的俏皮的笑容。望着台上的张瑜,我想起了穆兰军。

我 仿佛看到,在一间比人民大会堂更大的电影放映厅里,只有两个人,巨大的银幕,像大瀑布一样垂下来。穆兰军穿了一身晚礼服,他来到张瑜身边,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掰下了电影放映机的开关。各式各样的闪电一起闪烁,那是穆兰军冒着生命危险献给心中女神的礼物。白雪皑皑,企鹅滚滚的南极,屹立着北京饭店一样大的蓄 电池,一双手举着两根电线,电线连着正极和负极,电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张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只听,一阵无限大的轰鸣,天空被闪电劈裂……

这个时候,我少年的同学穆兰军,未曾与堂嫂私通的穆兰军,没有偷过电线的穆兰军,在张瑜依旧粉红的脸颊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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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套

Friday, August 18th, 2006

我 们都叫他老张,其实他并不老。就像老徐的博客不是半老徐娘写的一样,老张的套套也不是老男人用的套套。我为了贪博客一晌之欢,把老张拿出来说事,其实有点 不厚道,因为这个故事牵扯了好多人。好在,他住在另一个城市,而且前年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还不会上网。所以,我就大胆假设他看不到这篇博客吧。

多 年以前,老张、小冉是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在单位食堂里偶然相遇,挤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彼此不敢看对方。这时闲得发慌的工会主席孙大 姐,看到他俩,惊为绝配,知道自己虽然不能成为爱情故事里的男女一号,但可以做一个完美的导演兼编剧,于是端着盘子挤过来,眉眼笑成一朵花。两人见到她, 急忙停箸招呼。孙大姐不愧是月老再生,丘比特变性,不到一顿饭的,竟让这俩人熟识得跟老朋友一样。

孙大姐的导演理论属于无师自通,与斯坦尼斯拉夫暗合。她相信演员依靠自我修养就能创造角色,而导演的任务就是帮助演员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孙大姐从她可支配的员工福利中拿出两张游泳卡,分别送给老张和小冉。

在 一个炎炎夏日正午,两个人在游泳池里开始了第一次约会。老张看着小冉近乎完美的身体,差点看呆了。小冉说不会游泳,老张说我教你吧,先从仰泳开始。小冉平 躺到水面上,蓝色的泳装露出两座若隐若陷的小岛,普吉、皮皮二岛跟它们相比,不过是两个垃圾堆啊。老张托着她的腰,像一个饥饿的服务生托着一盘丰盛的大 菜。

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天上有一弯月亮。两人散步到运河。两个血气方刚、含苞待放的年轻人,在这样的夜晚,看着这样的月亮,还能做什么 呢?老张主动试探,排除了警告,再向下一个目标摸索。就在老张微颤的手,靠近一座丰美的岛屿的时候,他遇到了橙色警报,被毫不留情地推来了。老张微微喘着 粗气,如果再伸出舌头,就是一条盯着麋鹿的猎狗。

麋鹿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忽然问:”你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吗?”老张被这个冗长西化的句子问愣了,经过认真分析句子成分,他清楚了她的意思,于是坚定地点点头,把小冉抱到怀里,开始进行未完成的探索和发现。河畔的
灯火像欲望一样明明灭灭,老张很快找到了。圆的源,生命之源,虽然没有外壳包装的那么大,但他的心忽然踏实澄明起来,仿佛飞上了秋后的云端。谁叫他小时候是个抱着坚硬的奶瓶长大的苦孩子呢?

一个礼拜后,两人初试云雨,从老张吱嘎作响的床上转战到二手市场买来的沙发上,从天色蒙蒙亮战斗到三杆日上。就这样彼此的身体里都留下对方疼痛的痕迹,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将不断发生。两个月后,老张准备向她求婚了。小冉让

他 答应两个条件。第一、结婚之后,女不卖淫,男不嫖娼。老张已经繁华阅尽,正需要返回主流,就干脆地应承。第二条件有点奇怪。男女双方必须坦诚相见,都视对 方为唯一。男方一年可有一次外遇,但事后都应当知会女方,只是不必陈述细节。老张以为小冉跟他开玩笑,枕边话,不必当真。但第二天在自己的钱包里,发现了 一个套套。

两人很快举行了婚礼,刘大姐无疑是婚宴上的笑得最开心的人,这个作品无疑是她最得意的。

虽然在真皮沙发上找不到二手沙发的激情,虽然有些因生活细节造成的磕磕绊绊,但总体而言,老张和小冉的新婚生活还算顺当。结婚一周年那天,老张把套套交到老婆手上,说你收回去吧,我不会去用这个额度。小冉微微一笑,把套套
扔到垃圾桶,第二天,老张发现钱包里又放了一个套,生产日期是当年的。

老 张有一次差点用上这个套套。出差在外地,他去了一个酒吧,黑灯瞎火地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清纯的女子。几杯洋酒后,两人四条腿绞到了桌子下面。买酒时,老张伸 进钱包摸了那个套套,软软地还在。欲望的闸门在他心里冲撞。是泄洪的时候了,反正这也不会违背对老婆的承诺。这时,对面的清纯女孩开始瞎谈,老张听到了好 多”钱”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假装没听懂,支支吾吾,依然调情。清纯女终于忍耐不住了,说,500,去你那儿?老张酒醒了,对,婚约第一条,女不卖 淫,男不嫖娼。老张把腿收了回来,像少年啦飞一般逃离。

整整三年,粉红色的套套一直躺在老张的钱包里,跟一堆透支的信用卡放在一起。老张一次都没用过他,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丰满性感的女孩子出现在老张面前,她一笑起来,空气都会摇晃。老张下意识盯着她的胸牌,想象水面上两座奇伟葱郁的岛屿。

上次说到哪儿了?懒得回头再看,换个口气再喷吧。

有人怀疑我的这个系列博客是短篇小说,真把我乐死了。随便找个做书的朋友问问就知道了,这年头谁还写短篇,谁还看短篇?我不过把朋友的故事取其筋骨,改名换姓,加上一点口水,放在博客上而已。至于,我的朋友同不同意,朋友的老婆会不会看到,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老张,确实不姓张,他老婆也不姓冉,但是他老婆允许他每年有一次外遇,决不是我编的。他老婆从小历史学得特别好,尤其喜欢大禹治水的故事,知道与其堵起来等待决堤,不如主动留个小缺口泄泄洪,反而更安全。

我跟老张在一个小饭馆喝到天亮,听他讲到天亮。作为回报,我给他绘声绘影讲了两个报纸上没有公开的情杀案例,这才得到了第一手素材。

老 张把一杯孔府家酒一干到底,说,佩哥,小戴往我我面前一站,我心里咯噔一下子,估计自己这次可能严防死守不住了。为什么?因为小戴是个女大学生。我们这代 人,都有女大学生情结。大学里四年啊,手没摸过女生,就摸自己了。所以,看到小姑娘,就想抓住青春的尾巴,抓紧了,带一程。

我看他醉意朦胧,生怕他睡着,催他快讲。

他 咕隆了一声:靠,你小子比我还猴急。我是小戴的师父,小戴是我的实习生。我们经常加班到深夜,倒不是我故意的,单位太黑,没办法。你能想象吗?一个姑娘, 草叶上露水一样的姑娘,就坐在距我半米不到的地方,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脖子上散发出的清香。她纤巧的小手,握着陶醉的鼠标;衬衣下弹起的胸部,贴近幸福的键 盘。

于是,你赶紧握住他的小手,故意按空格键,无意中碰到她的胸……我哈哈地笑起来。

老张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你,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是情场上的老手,我信仰规则和秩序。我知道,面对小姐,可以恣意调笑;面对轻佻女人,可以单刀直入。但我实在不了解一个工作十年的男人追一个大学女生的流程。

但 是那个致命的晚上终于来临,我带了她陪领导喝酒,你知道我们这个烂城市有个规矩,请人吃饭一定要带上良家妇女,这样才够规格。刚开始,酒是冲我来的,我是 饿虎难敌群狼,一斤白酒,就有点打晃了。朦胧中,我看到小戴站起来,说,别让张老师喝了,我敬大家一个。这一敬坏了,所有的色狼都举起杯向她扑过去……我 有心想护他,但是舌头打结,动作变形了。最后把领导送出门,我发现小戴睡在包厢的沙发上。

老大,公关课就不要给我上了,快说后来。从送她到家门口开始讲。

靠,你怎么知道我送她了?

我是巫师。

她跟一个女同事合住,我想如果这样把她送回去,影响会不好。于是,我把她领到了宾馆,四星级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平常很节省,关键时候不疼钱。在这之前,我们打了辆出租,我怕她吐人家车上,就让她躺在我怀里。但是,一点杂念都没有啊,你要相信我。

我说,这个时候有杂念是畜生。

对,老张显然很欣赏我的话,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是畜生。我差不多把她抱到房间里,给她铺好床,帮她盖好,又沏好一杯红茶,把一个垃圾桶放到她床下。万一半夜吐呢?正准备转身走,听见她发出一阵哭声。我以为她在梦里哭,再一看,她眼睛居然睁着。

她死死拉住我的胳膊,边哭边喊妈妈。

我尽量安慰她,把一辈子的疼人的话都说了,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个性铃声,我老婆录的“老公,接电话了,老公,接电话了……”,你说换了你,怎么办?

跑到厕所里接呀!

靠,你不知道她拉我拉得多紧。我一横心,算了不接了,关机。

我说,老大,你惨了。

佩哥,你说的太对了!

但是,至少你们曾经拥有过。

拥有个屁呀!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嘛。我一直陪小戴坐着,看她睡着。我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梦半醒。

早晨小戴醒了吗?怎么样了?

别提小戴了!精彩的在后边呢。我天亮后回到家,跟老婆解释昨晚喝多了,睡朋友家了。她倒没说什么,过了一个月,我正在厨房洗菜呢?她推开门,直勾勾看着我。

啥事?

啥事?我也是这么问她。

她说,没事,我就是问你,我给你钱包里放的东西,你用了吗?

东西,什么东西?

套。

我说,钱包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

不用看了!她说完就把门摔上了。

我靠,我这才明白过味来,她是怀疑我用了那个套套。我跑出厨房,冲向桌子,把钱包里的套套取出来,扔到她面前。问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XX大酒店,住的舒服吗?

我一下子就蒙了,她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知道的,我赶紧问老张,老张说,靠,我傻,不该用信用卡,她看了我的帐单。

那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小姑娘是谁?

她又怎么知道的,老张?老张说,至今仍是一个谜,估计是诈我。

老 张说,别打断我了。我继续跟你说,我说,跟你说实话吧,那天是如何如何。我拍着良心发誓,我没做对不起你,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你调查我,明显不信任我!咱 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动过花花肠子吗?再者说,即便我花心了,我们不是有协议吗?你不是鼓励我一年外遇一次吗?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秘密 试探我,监视我!你把我当成了一个犯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肯定青筋暴露,唾沫横飞,但她一点都不着急,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之间最大的约定是彼此坦诚相待,你心里没有鬼,为什么那天早晨回来,对我撒谎?

我说,我怕你误会。

告诉你,我已经误会了!她说话从来没这么大声音过,有点刺耳,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事瞒着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找过那个小姑娘了。

你,你竟然这样。我气的直哆嗦,后来我才知道是老婆诈我的,她根本没有找过小戴。可是当时我不知道啊。我就铁青这嘴唇,看着老婆。

我老婆冷笑着说,她说的跟你差不多,只是喝醉酒那一段她说不记得了。

我真的愤怒了,也用高分贝的声音说:难道我趁她喝酒把她干了?那么做,那不成畜生了!

老婆也用更高的分贝,欺骗老婆,欺骗女学生,就是畜生!

靠,我今天还就畜生一回给你看呢!走走,我俩找小戴去当面对质去。小戴还是处女你知道吗?

我靠,我惊叫了一声,哥们,你怎么自己招了?

老张放下酒杯,苦笑着,我他妈说完这句话,就知道坏菜了!我老婆忽然不喊了,用看蛇一样的眼睛看着我。那目光真可怕,真他妈的可怕。老张拿起酒瓶,把酒根咕咚咽下。

第二天,工会的刘大姐就找我了,把我抢白了一顿,然后问,你怎么知道小戴是处女?我靠,我老婆什么事,都跟大姐说了。

我对大姐说,我也不瞒你。小戴这个孩子把我当成亲哥哥一样,她有什么烦心事都告诉我。这不吗?她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个小伙子吧,很想那个什么。但是她很犹豫,就跟我说了。

我对老张说,你骗鬼去吧!你们大姐大风大浪的,这么拙劣的谎言也能信?

别着急,大姐也是你这个眼神,看着我,问:她这都跟你说?

此 时的老张眼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他继续说,我又那么面瓜吗?我多聪明的人啊。我赶紧跟大姐说,我为什么知道她是处女?因为一次同事们玩“实话还是冒险”, 小李子问小戴,你是处女吗?小戴拒绝回答。然后小李子又换了个问题: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间?小戴坚决地摇头,说只跟三岁的小外甥亲过嘴,除此之外,再也 没有。大姐,你想想,如果连吻都没接过,那还不是处女吗?

大姐听了我的话,开始低头琢磨,越琢磨我说得越对。就又把我批评了一顿,后来又把我俩单独叫着吃了顿饭,两个人都劝了半天。

我说,你小子是撒谎吧?

老 张说,当然了。那次喝醉酒之后,第二天,小戴见到我就脸颊绯红。但是我们俩有了共同的秘密,关系就不再一般了。有一天清醒的晚上,我送她回家,楼道是黑 的,我抱了她,然后,我们躺在一起。我刚想脱下她的衣服。她忽然跟我说,她还是处女,我说,那算了,穿上衣服,走了。你知道吗,走下楼梯,我感觉我自己太 伟大了!简直就是一个圣人!

我问:你看过一个电影《美国丽人》吗?

他说:没看过。

我说,你要是看了,就知道当圣人是什么结果了。

这么写估计天亮也写不完,我还是换回第三人称叙述吧,哪怕被人说成是短篇小说。

老 张果然是圣人,他告诉我一个细节。跟小戴脱衣之前,他取出钱包里那个套套,像故宫博物院的老教授打开国宝一样,塞到枕下。当他得知小戴是处女后,就起身穿 衣,当然还没忘了把套套拿走。一路上竟然忘了丢弃,回到单位,一摸兜才发现,就把套套和外包装,丢到厕所的马桶里。放水,那套偏要浮在水面上,怎么也冲不 走。

从那以后,老张和小冉就和好了。但是心里都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从任何生活的细节里,都能够感受出来。小戴也离开了老张的单位,另找单位。

直 到有一天,他到游泳池游泳,在无数横陈玉立的白肉中,看到了小戴,破碎的水花溅到那两座神秘岛上,老张看得有些反应。他想起了那个套套,想起了三年没有使 用的外遇配额,想起了跟小戴冷战和热战,甚至想起了致命的琐事,甚至晚餐小戴多放的味精和酱油……凡此种种,最后变成了出征的勇气,老张向神秘的岛屿游过 去了。小戴看到了老张,向他挥出了手臂。老张奋力地游过去,游过去, LOST,LOST,哪怕在这一刻坠毁,迷失。

忽然,老张的腿被人抱住,一根水柱冲起来,随即跳出一个小伙子:”我抓到你了!”一见是老张,那人忙说抱歉,然后一把把小戴揽到怀里说:”跟我来,亲爱的!”

两人相拥而去,只剩下老张浮在水面上,像一个盘旋在马桶里冲不下去的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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