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这可怜的时代,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才能文。(《且介亭2集-七论文人相轻–两伤》
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大可不必动手,然而言行不能一致,有时也诌几乎,自省殊亦可笑。(致杨霁云信1934.12.20)
诗须有形式,要易记,易懂,易唱,动听,担格式不要太严。要有韵,但不必依旧诗韵,只要顺口就好。(致蔡斐君信 1935.9.20)
唐朝人早就知道,穷措大想做富贵诗,多用些「金玉锦绮」字面,自以为豪华,而不知适见其寒蠢。真会写富贵景象的,有道:「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而已集-革命文学》)
《离骚》虽有方言,倒不难懂,到了杨雄,就特地”古奥“,令人莫名其妙,真就离断气不远矣。(致姚克1934.2.20)
作文论秦朝事,写一句”秦始皇乃始烧书“,是不算好文章的,必须翻译一下,使他不容易一目了然才好。……动手来改,”始皇帝焚书“,就有些”古“起来,到得改成”正俶燔典“,那简直就又了班马气,虽然跟着也令人不大看得懂。(《南腔北调集-作文秘诀》)
我也尝见想做小说的青年,先买小说法程和文学史来看。据我看来,是即使将这些书看烂了,和创作也没有什么关系的。(《而已集-读书杂谈》)
文章应该怎样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或方法的。(致赖少麒信1935.6.29)
鲁迅论写小说:
一、留心各样的事情,多看看,不看到一点就写。
二、写不出的时候不硬写。
三、模特儿不用一个一定的人,看得多了,凑合起来的。
四、写完后至少看两遍,竭力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去,毫不可惜。宁可将可写作小说的材料缩成sketch,绝不将sketch的材料拉成小说。
五、看外国的短篇小说,几乎全是东欧及北欧作品,也看日本作品。
六、不生造除自己之外,谁也看不懂的形容词之类。
七、不相信「小说作法」之类的话。
八、不相信中国的所谓「批评家」之类的话,而看看可靠的外国批评家的评论。(《二心集-答北斗杂志社问》)
没有法子,现在只好采说书而去其油滑,听闲谈而去其散漫,博取民众的口语而存其比较的大家能懂的字句,成为四不像的白话。这白话得是活的白话。(《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讯》)
鲁迅说,假如有人让我画出「崚嶒」、「巉岩」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会恨无地洞可钻。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这形容词是从旧书抄来的,向来就没有弄明白,一经切实的考察,就糟了。此外如「幽婉」「玲珑」「蹒跚」「嗫嚅」……之类,还多的很。(《人生识字糊涂始》)
其实,在古书中找活字,是欺人之谈。(致姚克信 1933.11.5)
绍兴戏文中,一向是官员秀才用官话,堂倌狱卒用土话的,也就是生,旦,净大抵用官话,丑用土话。我想,这并非全为了用这来区别人的上下,雅俗,好坏,还有一个大原因,是警句活炼话,讽刺和滑稽,十之九是处于下等人之口的,所以他必用土话,使本地的看客们能够彻底的了解。
许多青年作者又在古文,诗词中摘些好看而难懂的字面,作为变戏法的手巾,来装潢自己的作品了。我不知这和劝读古文说可有相关,担正在复古,也就是新文艺的试行自杀,是显而易见的。(《写在坟的后面》)
张三李四是同时人。张三记了古典来做古文,李四又记了古典,去读张三做的古文。我想,古典是故人的时事,要晓得那时的事,所以免不了翻看古典。现在两位既然是同时,何妨老实说出,一目了然,省却你也记古典,我也记古典的工夫呢?(《热风-随感录47》)
终日在家里坐,至多也不过看见窗外四角形惨黄色的天,还有什么感?只有几封信,说道,「久违芝宇,时切葭思」,有几个客,说道,「今天天气很好」:都是祖传老店的文字语言。写得说的,既然有口无心,看的听的,也便毫无所感了。(《热风-随感录40》)
假如文字真的毫无什么力,那文人真是废物一枚,寄生虫一条了。他的文学观,就是废物或寄生虫的文学观。(《集外集拾遗-势所必至,理有固然》)
一切文艺,是宣传,只要你一给人看。即使个人主义的作品,一写出,就有宣传的可能,除非你不作文,不开口。那么,用于革命,作为工具的一种,自然是可以的。(《三闲集-文艺与革命》)
弄文学的人,只要(一)坚忍,(二)认真,(三)韧长,就可以了。不必因为有人改变,就悲观的。(致胡今虚信1933.10.7)
油滑是创作的大敌。《故事新编-序言》
恶意的批评家在嫩苗的地上驰马,那当然是十分快意的事;然而遭殃的是嫩苗–平常的苗和天才的苗。幼稚对于老成,有如孩子对于老人,绝没有什么耻辱;作品也一样,起初优质,不算耻辱的。……独有老衰和腐败,倒是无可救药的事。(《坟-未有天才之前》)
智商高超而眼光远大的先生们开导我们:生下来的倘不是圣贤,豪杰,天才,就不要生;写出来的倘不是不朽之作,就不要写;改革的事倘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极乐世界,或者,至少能给我有更多的好处,就万万不要动。(《华盖集-这个与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