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于和小刘同在一个公司上班,大于是部门经理,小刘是业务员。他俩都喜欢上了新来的前台秘书–小团圆。
小团圆姑娘是一个90后,每天穿得桃红柳绿,一水的名牌,不是范思哲,就是阿玛尼,手上的包每天换一个,最次的也是LV,右手拿着万宝龙,左腕戴着百达翡丽。刚开始大家都以为那是吴山夜市淘来的A货,自从办公室多事的吴大姐偷偷记下一只保罗-史密斯限量版包包的编号,并拨打了400验证热线之后,真相才不胫而走。原来这个月薪只有1500的小丫头用的都是真货!不说别的,单单她一只百利的钥匙包就相当于吴大姐两个月的工资,还是巧妙避了税的。大家能不议论吗?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做了房地产大亨的二奶,有的说,她做了广电局长的小三,也有的说,其实她余则成在国内的孙女。余则成是谁?此人曾是中共安插在军统内部的高级情报人员,大陆解放后,他潜伏到台湾,领导228事变失败后蹲过国民党的监狱,后来励精图治当选台湾地区最高地方行政长官……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后来,大于公布了正确答案。他说,你们都是瞎猜。小团圆的爸爸是咱们市鼎鼎大名的黑社会头目XXX–这个名字说出来都会吓破大家的胆。XXX怕女承父业不学好,就命令她出来上班,挣多少钱无所谓,关键要有事做。只要她坚持上班,每个月就可以从黑老大爸爸那里领到3万元零花钱。大家听得将信将疑,但对有钱人小心点总没有坏处,从此,再也没人敢说小团圆的坏话。吴大姐为表示亲善,还特意从菜场买了两斤小核桃冒充娘家带来的土特产送给她套近乎。
小刘饱尝了相思苦,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学了个倒霉专业叫新媒体艺术,四年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开关投影仪。幸亏英语还好,毕业后应聘到这家公司,从事电子商务维护工作。他长这么大从没谈过恋爱,小学时给同班女生写了封情书,被班主任发现,拍照发到猫扑网上,他当时羞愤难当,要不是学校禁止破坏公共卫生,他差点从教学楼上跳下来。
小刘默默爱着小团圆,为了多看她一眼,每天都多跑20次厕所,只为了从前台经过,以至于搞卫生的大妈每次都用充满怜悯的目光看他跑进跑出,终于忍不住最后悄悄在蹲坑旁放了一张报纸的广告版–前列腺发炎不用愁,宝善桥宾馆上三楼。
可是小刘不敢轻举妄动,倒不是因为小团圆老爸是黑社会,小刘不怕黑社会,因为在尚不成熟的大脑里他认为,黑社会和政府并无本质区别,都是收取一定的费用对民众提供保护,甚至黑社会更加公平规范一些,因为有竞争存在。小刘怕的是大于。大于对小团圆显然很有意思,一天中很多时间都靠在前台,跟小团圆说笑,让人想起一个旧社会的成语叫“倚门卖笑”。
小刘怕大于,因为在他不丰富的阅历中,他感觉大于是个无比狠的人,这个狠不仅表现在对人,而且表现在对己上。大于逢人就说自己中学时的轶事,为了锻炼意志,他采取过无数非常规手段。比如,大于喜欢打乒乓球,但每次打到就差一分拿下比赛的时刻,他把拍子一扔,不顾对手和同学的劝阻,回去学习去了。小刘觉得,假设此人在新婚之夜即将达到高潮的时候,只要组织的电话铃一响,他也会立即穿好衣服,奔赴工作岗位,留下娇喘微微的新娘瞠目结舌。
当然这新娘绝不能是小团圆。
唯一的办法是“锄掉”大于,当然不是夺取他的生命权,而是消除他的晋升权,乃至工作权。
从小到大,身材瘦小的小刘练就了在夹缝中生存的本领。中学时住校,宿舍里的老大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有一次命令天光着屁股跳舞,他跳了,但仇恨埋藏在心里。几天之后,老大缩进被窝,就像一只豆虫一样蠕动出来。一抖床单,上面全是头发茬。这就是小刘干的,至今没有查出来。
机会总是眷顾有准备之徒。小刘在电子商务网站上发现了一条重大商讯,一家南非公司准备采购上千万的设备,而这种型号恰好是小刘所在的公司经营的。南非人周六到广州,下榻流莺宾馆,如果能及时上门拜访,积极洽谈,说不定公司就在来势汹汹的金融危机中抢得先机。
小刘决定绕开大于,直接向总经理汇报。一般来说越级上报是公司中的大忌,但这次情况不同,大于人在大连。小刘带着激动的颤音拨通了老总的电话,老总说,你跟于经理抓紧去一趟广州。小刘说,于经理在大连,怕是赶过去来不及。老总说,那你就代表我去。你到了之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要快。不能让我们的竞争对手抢到前面。
小刘如闻神谕,立即把案头工作处理完,春风满面地来到前台,对小团圆说,帮我定一张明天到广州的机票。
小团圆抬起粉面,嘟起嫩嘴,说,奇了怪了,你们怎么都要去广州?
还有谁要去广州?小刘急问。
还有谁,你们头。
大于,不,于经理不是在哈尔滨吗?
是在哈尔滨,不过他叫我马上给他定哈尔滨今晚飞广州的电子机票。我这不正在给他定呢。
今晚?
对,今晚。你定什么时间的?
你稍等。小刘说罢,又飞也似地往厕所跑。
过了一会,就听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叫小团圆过去。阿姨说,早晨刚放进去的卫生纸,中午就用光了,也不知道谁拿走的。写字楼也不光你们一家公司,能不能叫大家自觉一点。
小团圆杏眼圆睁说,阿姨,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么多公司,凭什么说是我们的人把卫生纸拿走的?
阿姨说,姑娘,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赖人,我忍受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人就是不自觉,你看我在厕所门口贴的告示都不管用。
小团圆顺着阿姨手指方向一看,果然厕所门口贴着:
坚决不能容忍
那些
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
大便后
不冲刷
便池
的人
小团圆笑了,赵阿姨,原来你也写诗啊。
一场矛盾就此化解,当小团圆回到前台,发现小刘正坐在那里,摆弄自己电脑。她赶忙过来,问,你没关掉我的窗口吧?我正订票呢。
小刘说,没有,没有,我查了一下航班,要不也给我改成今天晚上吧。我好与于经理会合。
小团圆看了一下携程旅游网的网站,说,好吧,我给你定上,你晚8点到。
于经理几点到?
6点半。小团圆说。你俩可以一起吃宵夜了,我知道一家阿一鲍鱼挺不错的。
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拉着外交官皮箱,来到安检处。安监的小姐看了他的证件,又盯了他一眼,说了声,请稍等,走开了。过了一会,领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彪形大汉。对他说,于先生,对不起,请跟我们来一下。
小刘从财务借了点现金,拉着坏了一个轮的拉杆箱,匆匆忙忙奔向机场。一切顺利,两个小时之后,他已经透过机舱的舷窗俯瞰一片云海了。
小刘落地后,打开手机,给大于电话,响了五遍没人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小刘来到了流莺宾馆,此时,再打大于终于接了。大于说,遇到一点麻烦,航班改明天早晨了。你等我明天中午跟南非客人一起吃午饭,不要擅自行动。
小刘马上给老总打了电话,老总指示他立即去约见南非人。小刘照办。
当第一缕霞光从葫芦岛升起,大于踏上机场的摆渡车。他决定把愤怒埋藏在心里,准备等回到杭州公司总部,再委婉地了解事件的原因。
一个月后,小刘因为谈下了南非的大业务,获得了提升,顶替了大于的位置,大于呢,被调到宁波分公司,负责组织货源去了。
在临走的前一天,大于来到前台,看见小刘正在手把手指导小团圆做网页。大于咳嗽了一声,小刘的手慌忙从小团圆的小嫩手上撤开,借故走开。
大于调整了一下表情,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上个月买机票,你为什么为我买了10份保险?
小团圆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大于强压怒火说:不要装糊涂,你知道,买这么多保险,又从大连机场登机,意味着什么?你想再制造一次“57空难”吗?(故事中暗表,此时,坐在门口座位意外偷听的公司新人小蒋,悄悄在谷歌浏览器里敲下“五七空难”,找到了一篇报道。)我被机场审查了4个小时才放行。你,你是不是跟那小子联手?……
小团圆满脸通红,百口莫辩。
大于:你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老爹根本不是黑社会,不过是个包工头。
小团圆把一条爱马仕的丝巾一撕两半,说,姓于的,你别诬赖好人,我什么时候害你了?!要害你,也是别人干的。
说完,她抬起头,看到打扫卫生赵阿姨,握着拖把,正朝这边偷偷看。
忽然,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大于觉得挺无趣,怒冲冲地走了。
小刘回来,笑嘻嘻地说,团妹子,我们继续……
小团圆定定地盯着他,说,是你干的。
没等小刘反应过来,一杯COSTA宅急送的纸杯连同冰意大利苦咖啡,飞到小刘的外贸服装店淘来的PAUL LR的粉红衬衫上。吴大姐恰好从外面走进来,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她仿佛看到接下来的黑社会寻仇和血光之灾,急忙把小刘拉到一边。
赵阿姨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打扫。她只困惑于一个问题:电视剧里的地下党是不是塑造得过于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