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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短文,交好友,寄长情

Friday, August 25th, 2017

跟刘淼老师交流,他有一个观点,认为现在的千字文局限性很大,难以把一个事情讲透,但是如果日更的话,人的时间精力又有限,所以他采取了连载的方式。

我则认为,千字文太长了。

千字文的诞生,是传统媒体排版的需要。为什么是千字呢?因为一张4开的报纸,排满一版图文是4000字。正好可以放四篇专栏。

而对于专栏作者来说,千字文是最擅长的套路。

我2003年在《新京报》开专栏的时候,写到最后,炼成了一种本事,直接写字板写,不用字数统计,就知道有没有写到一千字。

但是千字文,本身并不是一个好长度。

因为它在多数情况下,太长了!

古人写的最多的是百字文,也就是一两条推特、微博的长度。

万历二十六年初春,袁宏道在北京郊游。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

一春寒甚,西直门外,柳尚无萌蘖。花朝之夕,月甚明,寒风割目,与舍弟闲步东直道上,兴不可遏,遂由北安门至药王庙,观御河水。时冰皮未解,一望浩白,冷光与月相磨,寒风酸骨。趋至崇国寺,寂无一人,风铃之声,与猧吠相应答。殿上题及古碑字,了了可读。树上寒鸦,拍之不惊,以砾投之,亦不起,疑其僵也。忽大风吼檐,阴沙四集,拥面疾趋,齿牙涩涩有声,为乐未几,苦已百倍。数日后,又与舍弟一观满井,枯条数茎,略无新意。京师之春如此,穷官之兴可知也。

这封信一共228个字,把北京郊外荒凉的景象,描写得如在眼前。

还有更短的妙简。

明末朱之瑜的《与三好安宅》:

奉上粗布锦衣,聊以御寒而已,以足下狷洁,不敢以细帛污清节也。诸面言,不一。

完了?完了。37个字。

苏东坡更是短文大师。《记承天寺夜游》是最出名的一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的时代,这是何等奇妙的交流方式。苏轼当时被贬在黄州,夜里看到月色入户,就去找张怀民。

不是在微信发一句:

在吗?

而是径直敲门:笃笃笃。

张怀民:谁?
苏东坡:我。
张怀民:嘛?
苏东坡:尿。

如果没有张怀民,就没有这篇妙文。所以古人看似写景的文章,往往在写人。

在这里,不得不提,我们的西湖。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是一篇写景写人的妙文。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余拏 一作:余挐)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明人喜欢短简。段一洁《与吴介兹》:

野梨酸涩类枳;断桃根接之,稍可啖;再接之,三接之,甘脆远过于哀梨。可见人不可不相与好人也。

清朝进士吴锡麟《简张心甫》:

枕上闻鸟声关关,披衣起盥,日色已上纸窗。望宝石诸山,轩豁呈露,笑黛宛然。足下能同一游乎?已买艄舲以待。

我们现在的精神生活,想想,有时真的不算生活。现代化不是把我们连根拔起,而是如何利用现代的物质力量,延续传统的美好生活。

清代钱塘人诸九鼎,给朋友写了自己游桐庐严陵的情景,最后一句话说:

足下未得同行,实为惋惜!

既然:

人不可不相与好人也。

那么:

就来参加我的朋友饱醉豚发起的8月26日的简书朋友见面会吧。

简叔说,他要参加8月26日的上海同城聚会 – 简书

否则:

足下未得同行,实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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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元旦诗会:一粒沙看世界

Sunday, January 10th, 2016

诗歌不是诗人的专利,也不是疯子的特权。诗应是大众的日用品,它能兴发情志,观察世相,群结良友,怨讽不平。既能教化人,也能拓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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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有一群人,自2011年开始,每年在元旦这一天都举办一次诗歌朗诵会,作为辞旧迎新的小小的仪式。2016年也不例外,在壹向咖啡,来自四面八方的几十位诗歌爱好者,朗诵了各自喜爱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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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诗会的主题是:一粒沙看世界,取自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辛波斯卡的一首诗。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全新的角度,让大家在新的一年重新认识世界,就像在一粒沙中看见宇宙,一朵花中窥见天堂。诗会的主持人是来自美国的Richard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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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一开场就非常火爆,研究心理学的陈玲燕朗诵了《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作者:余秀华)。大家都屏息倾听,在这样的场合,任何诗歌都会得到尊重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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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快报》的编辑戴维同时也是一位诗人,她给大家带来了自己创作的两首诗。第一首《孩子从来都不知他们是艺术品》,这是已经拥有两件“艺术品”的母亲的有感而发。第二首是《欢乐》。戴维用她的诗歌证明了,在当代,良家妇女也可以成为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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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著名的媒体人傅强朗诵了博尔赫斯在85岁写的《此刻》,诗中洋溢着一种“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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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一刀几乎参加了每一届诗会,并且是连续两届诗会的幕后英雄。统筹诗歌、寻找伴奏、制作PPT、现场音视频操作,他样样亲力亲为。他也朗诵了一首自己原创的诗歌《独自走过一条开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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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诗会我们在诗歌朗诵中穿插了一个MINI TED演讲,用1-2分钟时间,分享自己的独门绝技。知乎作家采铜老师在朗诵完辛波斯卡的《种种可能》之后,又分享了《如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方法是,把自己想象成宗教中的使徒,带着使命来到人间,面对纷繁芜杂的事务,不要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这样就可以找到聚焦和重点,完成最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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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有不少朋友是全家前来,还有的带着孩子来。资深美女顾倩在朗诵《孩子,妈妈和你一起数星星》之后,让女儿肖清心背了一首古诗。资深帅哥老高,除了朗诵了最爱的平克·弗洛伊德的歌词《嗨,你》之外,还创作了一首《外婆的童谣》让儿子高原朗诵。原汁原味的杭州乡情,在现场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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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诗会,都有一个主题是大家共同吟诵的,那就是爱。诗会的常客Hatikva和朋友朗诵了《圣经·哥林多前书》中关于爱的经文之后,还用非常现代的曲调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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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伉俪伽罗、恺晨一起朗诵了《关于山之晨明的童话式构想》,伽罗还为自己的爱人带来了一个惊喜,用英文念了一首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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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诗会来的可不光是年轻人,年长的孔子文夫妇也来到现场,他们说:

“我们已经四十年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诗歌朗诵活动了,今天来到这里非常激动。给大家朗诵一首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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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略带沧桑但依然年轻的声音,证明了诗歌是青春最好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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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诗会都参与的流川枫,除了朗诵北岛的《你在雨中等待着我》之外,还分享了一个MINI TED演讲《如何保持体形》,她的观点是“健身是生活方式的全新改变”,鼓励大家都投入到其中,享受以前未曾尝过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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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诗会迎来了高潮。杭州师范大学黄岳杰老师朗诵了海子的《日记》。初听,轻拢慢捻抹复挑,似乎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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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渐渐地,他的声音高亢起来,似乎自带这舞美和灯光一样,在人们面前展示了一片茫茫的草原和空空的城池。大家随着黄老师的声音,思潮起伏,心事逐浪。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最后,他用一句遥远的拖腔的呐喊结束了朗诵,全场静悄悄地,等待他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窗外的马路上,继而响起由衷而热泪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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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连续三年为元旦诗会提供场地、音响设备、服务支持的叶子一家,不但朗诵了《致橡树》,而且小美女南瓜还表演了一段舞蹈《青春修炼手册》,看完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朗润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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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持搭档Richard每年都背诵一首诗,今年背诵的是A Grain of S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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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位叫叶子卉的诗友演绎了木心的《从前慢》,袁子、橘子等人吟诵了《见或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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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人人手里发了一份《一粒沙看世界》(View With a Grain of Sand)的打印稿,先是黄老师朗诵,接着诗友、观众、工作人员、咖啡馆中的顾客都一起朗读起来,场面热烈,以致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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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特别鸣谢的是本次诗会幕后工作人员,老高、Winnie公子、阿秋负责将本次诗会在群里进行多媒体直播,使得这个小小的诗会超越了地域的限制,成为新年最慰藉人心的开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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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元旦诗会,在冲上九霄的诗情中,落下帷幕。大家难忘此刻,依依不舍,期待2017年元旦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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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邵伯

Friday, July 3rd, 2015

永别邵伯

昨晚,从朋友那里得知,我们称为邵伯伯的、我的好友邵风华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在结束了五个月的求医和陪护之后,风华明天要送父亲最后一程。

今年春节期间,我在朋友圈看到风华陪护父亲住院、自己却被怀疑为肺炎的消息,就从老家乘坐公共汽车前往河口(属东营市)探望。下了车,买了点水果,提着前往病房。邵伯伯居然认出了我,至少看上去如此。在二十多年前的夏天,我在他家里住过几天,我记得,他特爱下象棋,穿着北方男人最喜欢的跨栏白背心,一边扇着蒲扇,一边笑眯眯地损耗着对手的子力。

寒暄了几句之后,风华叫我一起去吃饭,他弟弟把车钥匙递给我,我忙着接过钥匙往外走,以为吃过饭后再回来,居然忘记了要跟邵伯认真地道个别。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与他见面。

后来,邵伯病情逐渐恶化,至纯至孝的风华带他去东营、济南求医问药,在得到权威专家的确诊之后,又回到河口医院,等待宿命的降临。

在医院陪护期间,风华开始写《陪护笔记》。断断续续写了近十篇,发在他的朋友圈里,这是其中一篇:

”前天傍晚,父亲第一次谈到了自己的生死问题。为此,我心里突然感到了轻松。因为这个问题一旦出口,父亲的压力也会随之变小。他问身边的弟弟,医生说没说我还能活多少日子?弟妹接过话头:‘如果医生知道这种事不成神仙了吗,你早着哪,好好活。’父亲不吃这一套,非常清醒地说,医生根据病情会有一个判断的。到了晚上,病房里只剩我一人,父亲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然而十分清晰的跟我谈起了自己,说起了自己最大的缺点,说起自己最亏欠的人,说起了母亲的执拗,还批评了我的不谙世事。我情不自禁的抓住父亲的手腕,又把他的手放到我的手里,紧紧地握住。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们父子第一次双手紧握,仿佛一对仇家终于冰释前嫌,泯却恩仇。“

风华与父亲的关系发展得并不顺当,原因是上一代家庭的矛盾以及多年带来的隔阂与误会。在北方一些传统的地区,父母与儿女之间,始终被厚厚的墙隔着。也许是因为虚浮的尊严,也许是惯于拙嘴笨腮无法表达,父子之间,母女之间,有时比仇人之间都要更话不投机。

这种关系,让我想起保罗·西蒙的一首歌《悄悄溜走》(SLIP SLIDIN’ AWAY)

我认识一个父亲,他有一个儿子。他渴望把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做的原因,都和盘托出。他走了很长的路,只为给儿子一个解释。可他发现儿子已经睡了,就亲了他一下,转身匆匆踏上了返乡之路。

人生说不出的无奈与悲苦,大抵都是如此。

风华的电话打通了,但又能说什么呢?一切安慰都是无力的、贫乏的。《圣经》告诉我们,“与喜乐的要同乐,与哀哭的要同哭。”(《罗马书》12:15)父母对于儿女来说,是对抗死亡的最后一道保护伞,只要双亲健在,儿女都会觉得死亡离自己还很远,而一旦这个保护伞撤去,他们将不得不直接面对来自死荫幽谷的冷风。

再也没一个人,又严厉,又慈爱,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你的背影;再也没有一个人听你孩子气的诉说那些他不知道的世界;再也没有人悄悄地告诉自己的老友,其实他一直为有你这样的儿子骄傲;再没有一个人默默把“我爱你”推到嘴边又强吞回去,只因为他那一代人都羞于说出“爱”这个字……

再没有一个人叫你的乳名并等候你回应他一声“爸爸”。

永别了,慈祥的邵伯,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获得安息。

坚强些,亲爱的风华,因为我们还要继续勇敢地走下去,给自己的孩子们去屏蔽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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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劝阻一个理想主义者

Saturday, November 10th, 2012

《毁坏》(Ruined)是获2009年普利策奖的一部戏剧作品,编剧是Lynn Nottage。这部戏的缘起是一次理想主义的冒险。Nottage和戏剧导演Kate Whoriskey都特别喜欢布莱希特的《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准备改编后搬上美国舞台。

Lynn在大赦国际工作过,对于非洲的战乱与苦难感同身受。有一天,她对Kate说:我准备去刚果,你陪我去吗?

刚果是一片被上帝和国际社会遗忘的屠宰场,那里发生的屠杀和罪行一点都不比卢旺达少,但没有引起世人关注。Kate答应与Lynn一同前往,主要是采访当地的受害妇女,为《大胆妈妈》的改编提供素材与灵感。

两位女性戏剧工作者在中非的所见所闻令人触目惊魂。刚果妇女在战争和屠杀中承受着多重苦难,不但被杀戮,而且被强奸,不但自己是受害者,还要在被害亲人旁扶尸哭泣。

她们采访到的妇女除了一位之外,都遭受过轮奸。她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战争中必有强奸发生,因为这不仅仅强奸是对于被征服者的极端羞辱,而且轮奸还能导致受害者永远失去生育能力。伤害的极致就是令对方亡族灭种。

而那些实施强奸的刚果男人和男孩,也是战争的受虐者。叛军为了招募士兵,往往会冲入民宅,逼迫这家男孩把自己的父母打死,从此这个男孩成为叛军死心塌地的一分子。他们心里带着永恒的创伤,只有不断地四处发泄与毁灭。

但是,即便在人间炼狱中,也有光的存在。Lynn和Kate在刚果遇到过义务为受害妇女治病的医生,对她们进行心理疏导的志愿者,还有收养战争孤儿的NGO。在这片流血的土地上,她们听到过人们美妙的歌声,看到业余剧团的活报剧演出,当地人制作的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

是什么让人性变得如此嗜血与邪恶?为什么人们把想象力和创造力都用在制造灾难上?Lynn和Kate非常困惑。她们进而发现,美国也并非世间乐土,由于富足安定,暴力被束缚在笼子里,但是一旦失去监管释放出来,照样具有毁灭性:关塔那摩发生的虐囚事件,就是冰山之一角。

带着这些疑问,她俩发现,已经不需要再改编《大胆妈妈》,需要新写一出戏,提出这些疑问,并且努力求索答案。

于是,Lynn Nottage创作了《毁坏》(Ruined),这出戏剧在美国上演之后,对刚果人带来实质性影响。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来看演出,美国议员提出了保护刚果妇女的法案,国际组织对刚果采取了一系列行动。谁说戏剧只是勾栏瓦舍里的“玩意儿”,戏剧可以改造社会,枪炮做不到的,舞台能够做到。

以上内容出自《毁坏》单行本的序言。我读完,略有愧疚。

大约在一年之前,摄影师鹿童征询我对一个宏大的摄影计划的意见。这个摄影项目叫做“中国孩子成人礼计划“。简单地说,就是拍摄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的成长史,城市孩子收费。

这笔费用,同时会成为“中国孩子成人礼团队”去偏远的山区以免费的方式记录一个山区或孤儿院的孩子,直至2030年成人,他(她)们都享受和城里孩子相同的待遇,以及相同的拍摄计划。”

这个摄影项目的时间跨度是18年!18年,对于个体来说,对于摄影师来说,对于鹿童来说,相当于多少沧海桑田?

我委婉表示了劝阻。说:

看到了你的计划。我想说三点:1、这个初衷无疑是好的,但是时间过长,地域太广,我觉得完成起来难度奇大。2、我们的创作年华很短暂,应该好钢用在刀刃上,不要下笨功夫,要使巧劲儿。3、我建议你修改这个计划,切口更小,范围更窄,比如就记录城乡两个家庭。以上是粗浅的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如果鹿童听了我的劝告,此刻,她还在小桥流水畔拍婚纱,正如Kate如果劝阻Lynn动身去刚果,她依然在改编布莱希特一样。

鹿童没有这样,她的项目已经启动了,她拍回来一组照片,并记录下在乡间的感受

这是中国孩子成人礼计划的官方网站

在对Lynn和鹿童佩服之余,我的人生教训又增加了一条:

不要去劝阻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不可思议的计划,否则,当他们真的开始行动的时候,会愈发凸显出你的平庸、孱弱和短视。

同时,我的人生经验也增加了一条:

对于理想主义者的冒险计划,即便不能参加,也要嘉许鼓励,这样当他们成功的时候,至少还可以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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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弃用智能手机

Thursday, November 8th, 2012

今天我给通讯录中的联系人们群发了一条短信:

本人从即日起用回以前的移动号码(135*******4),弃用现在的联通号码(186*******4),让吞噬我大好闲暇时光的“智能”手机见鬼去吧!

135的号码,我已经用了10年,几乎每一个生命中的老朋友的手机里都有储存。我深知,手机号虽然不代表一个人的品味、地位,但是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稳定性。一个十年如一日手机号不变的人跟一个频繁换手机号的人相比,显然更好找、更靠谱。为了保存这一号码,我在出国的那一年,还在阿吴老师的帮助下办理了停机保号,为此付出了500多元的代价。

可是,在联通“预存费送iPhone活动”的诱惑下,我还是改用了186号码。不得不承认,联通的WCDMA正宗3G网络跟iPhone简直是绝配,我享受了移动互联网的便利,出入蹲躺坐,都联在网上。我尝试新的玩意,在苹果的App Store购买了不下300美元的APP。除了推特、微博等社交软件,我还安装了Kindle电子书,中英文圣经、二十四史。这样,即便把我空投到孤岛上,不带一片纸,只带一台智能手机和足够的备用电源,我就可以坐拥人类文明。

这不是很好吗?你会说,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刚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智能”手机一点都不“智能”,它在鼓励我愚蠢地浪费自己的宝贵的闲暇时间。它以见缝插针利用时间的名义,让我的头脑空转。它让我对技术产生依赖的同时,对自己最基本的意志力和行动力产生怀疑。

人类的发明创造和艺术灵感,更多地来自闲暇和发呆的状态。莫言之所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很大程度上受益于他十二年的停学务农的经历。坐在高粱地头,听老人讲述亦真亦幻的故事,让莫言成其为莫言。而“智能”手机夺走了人的闲暇与发呆时间,像重金属一样污染了创造力滋生的土壤。想想吧,你这些年参加的每一个饭局,多少次大家低头在玩弄手机,而不是互相交谈。人类正在失去最基本的交往能力,程序员、工程师和艺术家们正在失去最直接的灵感来源。以前人们评价一部文学作品好的标准是说它“接地气”,以后只能说它“接电气”,从电脑中来,到电脑中去。我仿佛看到,我的脑袋两侧各长出一个USB插头。我正成为机器世界的一员,被奴役而浑然不知。

我已经不上微博和推特,不看新闻,回归书籍和纸质媒体,何不更进一步,换掉智能手机呢?

当然,我弃用智能手机还有另外三个原因。

第一、我住的地方虽然在市中心,但联通信号很差,往往打着电话,在床上翻个身,信号就没有了。经常有人因为打我的电话不通而抓狂。既然手机本质上是别人手里赶牛的鞭子,我还是老老实实把鞭子递到别人手里为好。解决住处手机信号不好的办法有三种:A、换一套房子。B、建一个基站。C、换个移动运营商。我还是换回我的移动号码吧。

第二、智能手机都是耗电大王。尽管无论家里、办公室还是车上,都放了苹果的充电线,但有80%的时间,手机只有不到20%的电。听着iPhone电量不足时萎顿的警告音,我总感觉自己有一天要去找医生看强迫症。为了彻底摆脱电量的烦恼,我还是用回非智能手机比较好。

第三、我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一向认为文本比图像多媒体更重要。如果文字描述不出来的东西,再高级的相机和画笔也再现不出来。我厌倦了智能手机常用的触屏输入法。为了回归实体键盘的踏实,我还是选一款传统手机比较好。

今天我去移动改了套餐(每月188元打全国1200分钟,全国接听免费)。鉴于手机实体店里都是智能手机的天下,我到网上商城买了一款最贵的非智能手机:飞利浦(PHILIPS)X528,待机时间可达100天,理论上讲,一年充4次电就够了。手机还没到手,我已经很期待了。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朋友们都可以打电话找到我。我拔下了与机械和电子世界连通的线缆,却增强了跟现实世界的联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岂不快哉?

【更新]今天拿到手机,敦实厚重,散发着浓浓的山寨气息。按键太硬,输入法词组稀少,满意度59%。好在,待机时间超长,凑合着用吧。

[更新]2012年11月10日5:30 AM 两块电池充满,我倒要看看能用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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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读微博读什么

Sunday, November 4th, 2012

不上微博已经24天。是“不上”,而不是“戒”,因为“戒”这个字隐藏着诱惑、挣扎、勉强、反复,而不上意味着一点欲望都没有。

不但不上微博,我连新闻网站都不上了。了解新闻的渠道是偶尔买几份本地报纸(钱江晚报、都市快报、青年时报),几本杂志(三联生活周刊《解释莫言》那期,中国国家地理《对话内蒙古》那一期),还有Reeder上订阅的几个博客(信息量最大的是牟森的博客,其次是黄集伟老师的孤岛客

20天来,真正的新闻,一条都没错过,比如《纽约时报》报道的家族帝国。漏下的所谓热点,像幼儿园虐童、明星酒驾、iPad mini问世,地产大亨离婚等等,并不是真正的新闻。在我看来,真正的新闻是那些对人们的生活以及社会进程产生影响的事件。台风来袭,是新闻,但一阵旋风撩起女明星的裙子,并不是。

由于不上微博,我拥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我转而投向另一种最古老的媒体–交谈。最近一个月谈的话,比之前的9个月都要多。我跟20多年不见的同学们聊,跟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同事聊,跟做3D动画电影的广告公司老板聊,跟主张加泰罗尼亚独立的西班牙商人聊,听每个诗人心中的神–余光中聊,听每个会计心中的神–葛家澍聊,听年营业额60亿的运输大王聊,听年养山鸡1000多只的同事父亲聊……这些聊天带给我的收获,远远超过读一百本书,看三百张碟。

也看书,但不再像以前那样纷繁芜杂。外出三日,只带了一本中学生课标读物《诗经直解》,发现自己越发喜欢《小雅》。在牟森推荐下,买了河南出版社的《海明威新闻集》,从此摆脱莫言式文学的芜杂黏稠,回归海明威的简洁清冽。

纳纳对于我戒微博这事,颇不当一回事。她在一篇博文里说:

“我对王佩的来来去去都习惯了,越是他做不成的事,他越要大张旗鼓地表白,太迷恋形而上的仪式感了。而娶个老婆,生个儿子,他悄悄地也都做成了。”

说得何其好啊!当我大声吆喝着戒烟的时候,正是我偷偷抽烟斗的时候,而当我对戒烟这件事再也只字不提,我已经戒烟4年10个月了。所以,今后我再也不提戒微博这回事了。

网络行为艺术者刘淼老师也宣布不再上微博,他向我推荐了一篇What I read,作者退订了《纽约时报》,不再看本地报纸。文章最后写道:

“也许你纳闷,逃脱了新闻的泥潭,节省下那么多时间,你用来干什么?我重新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叫做书。尽管有人说书已经过时,但我从中得到的满足远比从其他交流方式中得到的要深。”

也许,你也可以来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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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博客的悔忏

Monday, June 4th, 2012

我的朋友月小刀的家与上班地点之间隔着一条钱塘江,他每天骑车上下班,加上路上等红绿灯的时间,单程大约要1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他把自己汇入滚滚车流,吸着城市的废气,也嗅着人间的烟火。他在细雨中可以偷听来一个提亲故事,然后写到博客上。这种对生活充满求索和兴致的精神,让我佩服且惭愧。

我自2012年以来,博文的数量创下新低。目前固定专栏只有两个,还经常在截止期限前几分钟交稿。起初,我以为这是微博作祟,就戒了将近一个月的推特和微博。才发现微博真是无辜的。没有微博的日子,创作并没有任何进展,相反,连专栏也屡屡拖稿。肯写微博说明至少还有写作冲动,如果连这点冲动都没有了,写长文章就更困难了。

写作是一种靠消耗情感来维持的工程,在中国现阶段,主要是靠愤怒来维持。但是人的愤怒有一点神圣性和稀缺性,不应该像自来水,只要拧开笼头就流出来。写作最恶的状态是为了取悦读者而伪装愤怒,那比伪装高潮更为不堪。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要想在这个国家生存需要学会麻木,对某些新闻麻木,对某些日子麻木,进而对某些情感麻木。保持清醒没什么问题,保持清醒并且说出来就会有麻烦。大概一个人成熟的过程,就是逐渐学会“识大体、不开口”的过程。

如果有什么话要送给2012年,那就是八个字:多事之秋,现金为王。不解释。

博客写作和专栏是不同的。专栏常窄急,博客宜宽缓。这一点我特别欣赏纳纳的博客。她的写法是一种中国古已有之、现已失传的“笔意闲闲”的写法。

影评家Roger Ebert评论《肖申克的救赎》时,认为这部电影有一种悠闲自得的气度,影片的节奏就像Red(摩根-弗里曼扮演)的叙述,慢条斯理,深思熟虑。这是大部分好莱坞电影都不敢采用的方法,因为传统电影理论认为,观众的注意力容易分散,需要用一个又一个小高潮激发他们的兴奋点。没有急赤白脸,没有演员抢戏,所有一切都按部就班,徐徐展开,一如高墙内近乎凝固的时间。

其实,我们何尝不在牢笼之内呢。卢梭说:人类生而自由,但枷锁无处不在。面对三面压迫的生活,博客也许是最后的逃难之所。

萝莉啰嗦说这么多,中心意思就是:以后要勇写博客,怒写博客,勤写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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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好友风华欲以写作为生

Wednesday, May 9th, 2012

风雨凄凄,正思故人。打开风华的博客,才知道他已辞职,准备在家做专职作家。

说作家是一个不赚钱的职业、出书是一种难致富的买卖,都不免有些矫情。昨天,我路过一家茶餐厅,看到门口的招聘启事,外卖员的月薪才1900元。作家这个行当再不景气,至少不需要每到饭点,就骑着电动车,为温饱奔忙。

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有必要提醒他,靠写作为生是一条荆棘塞途的冒险、一次吉凶未卜的航程。写作,不管是写诗,还是文,都逃不出古人的法则:“发乎情,止乎义”,落笔要带感情,写作要循规则。人到中年,发情都不容易,何况“发乎情”?章太炎批评苏东坡做诗,每到一处,就写一诗,像完成任务。表达真情实感,大才子尚且做不到,更不用说我等资质平常之辈了。写作的理法规则,并没有秘笈可参照。世界上没有比读自己的烂文章更痛苦的了,那是一种高空跌落的失重感。

让我们实事求是一点,哪怕是专职作家,自己真正想要又能写的东西,只占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不得不写,或者认为自己能写其实写不了的。在写作这个问题上,再聪明多才的人,也难以同时处理三种以上的任务。比如,我,现在,有一篇文论完成了一半,还有最重要的一半没有开工。有一篇专栏,要用到这篇文论的结论部分,自然也没有动笔。还有一篇养家糊口的访谈,需要赶紧完成。天亮之前,还要改写一个策划案。于是,我干脆一样都不写,转而写这篇博客。

连续一周来,我每天的睡眠不超过4小时,日日夜夜都被这些稿子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是写作不是早晨起来卖早点,不管自己心里多焦虑,油锅一支,面团一抻,往锅里一放,所有的压力都在金黄的油条出锅的瞬间而释放。写作需要精巧的心态,微妙玄通,一个地方不舒展,就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有时候,我像一队仓皇逃窜的白棋,被黑棋点中了要害。那种即将形崩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不得不佯装一切还正常,才能缓过劲来。

一支枯笔写不出婴儿的笑容,也写不出风吹老人白发的那一声叹息。写作,于我,有时是一种刑罚。我拖延症越来越严重,非到最后交稿前几小时不动笔。这种利用肾上腺素完成写作的方式,与其说是懒惰,不如说是为了追求长时间窒息之后的那一口呼吸。

要让自己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因为濒临死亡造就了我的表达。

我想对风华说,不要把写作看得那么美好,写作是残酷的,有时像亲手杀一头猪。你要把猪的四条腿绑起来,用牛耳尖刀,直插到它的颈动脉,血溅一身,还要在猪的皮下,用打气筒打气,为了把皮剥下来。有时候,猪没死透,从皮中挣脱出来,兀自逃去。你握着刀,在乡亲们的哄笑声中,去追那一头鲜红的猪。

但这辈子除了写字,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我的朋友和菜头,已经许久没有音信。他以文成名,但最终悟出了文字道的荒诞,于是,转而去做IT人。以前那个菜头仿佛不见了,包括以前那个深夜电话里跟我互相忏悔的菜头。文字使人柔软,创业让人刚硬。但这不妨碍我们的友谊,也不妨碍我时常提到他。杜甫一生给李白写了15首诗,李白的回赠只有2首。友谊是不能用数量来计算的。

天快亮了,肚子饿了,我要去吃个早饭,然后继续写饭文。

愿风华在文字海中落下安静沉稳的锚,这是来自风暴中一片船板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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