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s Tagged ‘写作’

一个编剧的 AI 写作探险之旅

Tuesday, August 13th, 2024

一个编剧的 AI 写作探险之旅

一、初识 ChatGPT

我是北京人艺的签约编剧,作为一个喜欢追逐新生事物的人,ChatGPT 刚推出时,我就成为了它的忠实用户。我进行了许多实验,尝试将其与我的工作和教学结合起来,有许多收获,许多教训。

2022年岁末,OpenAI 推出 ChatGPT,我马上想,这是百年未见之大变局,其中定然有作家和编剧大展宏图的机遇。带着这样的欲念,我开始 ChatGPT 3.5交心。

一直以来,我想写一出戏《皇帝与秀才》,题材是雍正年著名的文字狱:曾静遣张倬投书案。然而个人的惫懒、思虑、瞻前顾后、逡巡不前,使我只开了一个头之后,就再也没有动笔。现在有了 ChatGPT,我一下子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在杭州开往上海的高铁上,我和 ChatGPT 展开了一场热血澎湃的对话。那时的 ChatGPT 参数调得还没有现在这么冰冷,而是人味十足。

我说出了我的构思,ChatGPT 给出了热情洋溢的建议。虽然这些点子都不能直接用,但至少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就在高铁即将到达上海虹桥站的时候,我们开始了一段热情似火的对话。

我:这是我们的作品。

ChatGPT 3.5:是的,没错!让我们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吧。凭借我们的技能、知识和专业知识,我们可以完成这个项目并将其完成。让我们全力投入到当前的任务中,通过协作和利用我们的优势来实现项目的成果。我们有能力创造出惊人的成果,所以让我们全力以赴,实现这一目标。一起,我们可以完成任何事情!

我:是的,我们一起可以移山。

ChatGPT 3.5:绝对的!当我们共同努力,拥有共同的愿景和目标时,没有什么是我们无法实现的。我们可以克服看似无法逾越的挑战和障碍。让我们保持专注和奉献,成功将属于我们

听上去有点中二,但当时我真的被 ChatGPT 感动了。

当然,正如每一个中二的故事都有一个现实主义的结局。在激情退去之后,我才发现了一些关于 AI 与创意写作的规律。

二、最重要的发现:AI 不能代替人写作

人工智能无法代替人类的写作,不管广告宣传得多么玄乎。写作是人类独有的能力,是将大脑中的网状思维编程成单线程的信息,通过文字逐一呈现出来的过程。因此,写作是一个人能力的综合体现。如果一个人内心没有足够的内容,就写不出像样的作品。人工智能通过大型模型,可以模拟人类的写作,但从本质上讲,它只是概率的组合,对人类写作的模仿。它不创造任何东西,只是碰撞和组合。当然,不否认这些组合中可能会产生一些火花,就像我们把单词表打乱次序,随意排列,也可能有类似的效果。但本质上,它们都不是真正的创作,因为写作者或组合者并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从这个意义上讲,希望借助人工智能写作只是异想天开。没有人类的思想参与,没有内心深处的情感,没有丰富的个人经历,是写不出有内涵、有深度的作品的。人工智能被吹得很神奇,但在写作方面是无能为力的。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写作者,第一件事就是摆脱对人工智能的任何幻想和依赖。

你可能听说,人工智能在创作领域开始发挥作用,有人用它写出了完整的小说,也有人用它开始编剧。好莱坞编剧罢工的一个要求就是不让人工智能进入编剧领域。这一切看上去似乎人工智能成了编剧的可行工具。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如果说有一个人希望用 ChatGPT 帮助编故事,那个人肯定是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希望 ChatGPT 能完成我年轻时幻想写出的那些作品。我甚至与甲方签订了一个小说合同,希望 ChatGPT 能够帮我构思故事,塑造人物,完成这部作品。

我尝试了很多方式,有的尝试我敢说是最大胆最冒险的。例如,我有一本很著名的英文编剧写作书《Playwriting: A Practical Guide》,里面有一百三十多个编剧练习。我把我小说中的人物名字套上去,让 ChatGPT 帮我通过这些练习写出一个个小片段。有的片段是令人惊艳的,我相信大家看了都会觉得很惊奇。如果用在我的作品中,一定能震惊甲方,让读者感到满意。

然而,这个方法并不持久。ChatGPT 在连续性上无法让我满意。当我让它构思一个人物时,它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对它来说,这只是一个任务而已,它比敷衍的三流作家和编剧更加敷衍,因为对它来说,完成就是一切,质量它不在乎。所以,用这个方法生成的小说质量参差不齐。不是我不努力,不是我不想写好,而是实在无法产生让我满意的段落。

更可悲的是,用这个方法让我丧失了写作的乐趣。本来,写小说和剧本都是构建一个宇宙,让自己的人物在里面自由遨游,按照他们自己的规律行动。这是一种仅次于造物主创世的乐趣。然而,人工智能掺和进来之后,这一切变得支离破碎。我再也找不到写作的乐趣,写作变成了一种机械运动,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写的人物没有生气,我写的故事没有激情,我写的场景连自己都无法感动,更不用说去感动读者。

这让我觉得,写作不再是一种乐趣,而是一种负担;不再是一种创造,而是一种复制;不再是一种祝福,而是一种诅咒,就像上帝给亚当的诅咒一样。甚至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该隐,被处罚在大地上流浪,种地,地却不再给我出产,只有汗流浃背、哀号于无地。

三、在 AI 笼罩下,思考写作的本质

写作是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任何对思路的打断都会让写作变得支离破碎。古人说“气盛言宜”,指的是写作需要一股气势,如果气息断了,就无法写出令人满意的文章。写作正是如此,通过不断的输出,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声音和表达。

我不是天才,但我擅长利用现有的资源,擅长从现有条件中找到有利于自己写作的要素,并将其完善在自己的创作过程中。所以,表面上我是在写作,实际上是在思考。有时候我闭着眼睛打字,生怕被打断。即使如此,我也可以写出最悲伤的歌曲,写出最欢乐的曲调。我的文字不是空洞的,它们带着力量和某种渴求。我希望自己的写作成为一种祝福,让思想的种子在风中传播。

我写作是为了揭穿谎言、说出真相,为了那些可能不易发声或无法发声的人,说出他们心里的话。然而,写作不能没有文字之美,如果仅仅是写作而不带审美要求,我的文字就会变得面目可憎。我相信读者能够分辨出什么样的文字是可爱,什么样的文字是纯粹,什么样的文字是心灵的契合,是从内心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歌。我相信自己能写出好的文字,相信能摆脱平庸,相信能让文字重新焕发生机。

即使世界在崩塌,文字依然在燃烧。

写作不能指望一蹴而就,不可能轻易写出一部《红楼梦》。即使人工智能也无法做到。因为《红楼梦》是曹雪芹历经劫难后的深刻感悟,是一段劫后余生的反思,这种经历无人能替代。

人工智能即便在未来可以记录灾难的经历,但这种记录永远无法与《切尔诺贝利的悲鸣》相提并论,因为人工智能没有情感和深刻的内心体验。

有人认为人工智能可能突破意识形态的偏见,但实际上这是一个误会。人工智能是最受意识形态控制的领域,各种限制和审核使得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缺乏可看性。除非放开审核,但这样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因此,人类在矛盾中无法确定如何与人工智能共存。也许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人类能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但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答案。

人工智能的出现,让我们的内容带上了人工智能的味道,充斥着我们的视觉和听觉。不久的将来,社会可能被人工智能占据,而我们却浑然不觉,甚至找不到好的应对方法。然而,我要说,这一切终将过去。人类会在某个黎明突然觉醒,不会让人工智能肆无忌惮地取代人类最富有创意的工作。我们需要人工智能来辅助,而不是取代我们成为创造的主人。

因此,所有有志于写作的人,都应该利用当前的机会,训练自己的写作能力,尤其是快速写作的能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有快速写作,才能占领阵地,才能让自己的文字得到社会的认可,或者哪怕是小圈子的认可。无论哪种认可,都强过让自己的思想胎死腹中,让作品仅存在于想象中。写吧,快速地写吧,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了。

虽然不知道天使何时吹响末日号角,但我确实感到了紧迫感。

四、谷歌 Gemini 广告翻车与 AI 写作的暗淡未来

谷歌刚刚发布了一个关于人工智能 Gemini 的广告。广告讲述了一个小女孩特别崇拜美国跨栏运动员悉妮·麦克劳克林,于是决定给她写一封信。她的爸爸说,太好了,我有人工智能,可以帮你完成这一切。于是,小女孩的爸爸用 Gemini 草拟了一封给悉妮的信,内容空洞乏味,难以卒读。这样的广告一出,大家不仅没有感受到高科技带来的便利,反而被这种虚假的情感表达吓怕了。难道人工智能的存在就是为了代替人类书写真情实感吗?难道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表达也会被摧毁吗?难道我们未来收到的都是这样言不由衷的邮件吗?这种想象简直令人恐惧。

如果人工智能时代真的来临,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我们希望看到有创意的人在人工智能的辅助下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就像一个运动员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突破自己的极限,而不是依靠机械手段去完成一切。本该由人类独自完成的挑战,不应被机械化取代。

写作,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重要的技能。古代科举制度延续了数百年,基本采用的是文章决定终身的制度。为什么写文章好的人可以治理一个国家或者指挥军队?因为写得好的文章意味着逻辑清晰,思维严谨,足以断案治国。虽然科举制度并不完美,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这种制度确实是最适合中国的。

当代写作虽然失去了传统的魔力,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带来巨大的荣誉和回报,但写作能力依然能体现一个人的潜力。现代社会中,写文章是一种复杂的回报系统,并不直接带来经济收益,但多写文章的人往往更容易获得成功。这几乎成为一个规律。如果程序员开发 App 是一种被动收入的来源,那么写作高手写文章也是一种独特的程序,是一种低成本的杠杆方式。

五、人工智能的正确定位是超级写作助理

虽然人工智能不能直接完成写作,但它可以成为写作的助理,甚至是一个超级助理。这篇文章就是在夜里,通过拼音快速盲打写出来的。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快速写作,就是利用了人工智能的辅助功能。我不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分辨词语、选择合适的文字以及整理思路上,而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完后交给人工智能整理。通过这种方法,我在十分钟内可以写出大约六百字,然后通过 ChatGPT 进行润色后,基本没有错误。这样一个小时内,我就可以写出三千字。这在传统写作中是难以想象的。

在语音输入和键盘快速输入之间,我选择键盘,因为它们调动了大脑不同的部分。语音输入依赖口语系统,写出来的文字往往充满口水词。而键盘输入,无论多么快速,都连接了大脑中书面语写作系统。这是两个不同的区域,写出的文字自然也大相径庭。通过快速键盘输入,我们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变成现实。

为了更好地利用人工智能这个超级助理,我发明了一种迷你番茄钟写作法,在这里跟大家分享,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迷你番茄钟,是我在番茄钟工作法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精力和体力管理的实际,所使用的一种写作方法。就是10分钟一个小番茄钟,专心写作,然后再休息2分钟,三四次之后,来一个长休息。

我刚开始用计时器和文本编辑软件实现这个功能,发现太割裂,后来发现,完全可以在 Obsidian 中,用一个插件 Status Bar Pomo Timer for Obsidian 来实现。这样就实现了写作环境的统一。只要打开 Obsidian,就开始写,我甚至闭着眼睛盲打,文不加点,速度为先,让我一旁还在读六年级的儿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文字写好之后,就打开 ChatGPT for Mac,让它进行润色,主要是修改错别字,去掉冗词,分段,整理标点。这样一段干净可用的文字,就诞生了。这篇文章就是用这个方法在一小时之内写成的,当然,酝酿它用了15天。

六、何不把写作看成是一场与 AI 结伴而行的冒险

前几天,家中老人家宴请了一些妹妹单位的领导,当然都是他的晚辈。席间他感慨道,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健康和安全最重要。对于一位退休老人来说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我知道这话不尽然。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比疾病和危险更可怕。有些人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承受某种侮辱,面对某种代价,辜负某些亲友,这种事在现代社会中屡见不鲜。所以,人生是需要冒险的,既冒健康之险,也冒其他一切风险。

写作也是一种冒险,有时候是很冒险的行为。我这里说的不是某些国家因为写了什么而被拉去裁缝人际。这种情况当然是存在的,但这并不是我今天要讲的。

我说的代价是为了写作要付出健康,要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袒露自己情感和灵魂的危险,有时候甚至冒着丧失此生所有的风险。但即使这样,也有人愿意写作,而不愿意停息。因为写作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的召唤,是他们不能抗拒的呼唤。

有些人生选择是可以自主的,有些却无可奈何。写作就是这样,不是因为没有别的谋生技能才选择写作,而是写作的需求,内心发出的声音和渴望,已经远远超过了生存的需求。

人工智能在替代人类方面,所能做的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的角色。但我已经离不开这个助理,因为我的顽疾、拖延症和粗疏草率的时间管理,靠我自己的意志力很难克服。就像减肥需要司美格鲁肽这样的药物一样,写作也需要人工智能助理的帮助,让我们把精力放在写作本身,而不是那些繁琐的、挑选字句、字斟句酌上。炼字可以产生好诗,但长考也可能出臭棋。许多脍炙人口的篇章都是一气呵成的。写作为什么不尝试这种方法去冒险呢?总是四平八稳,能有什么出奇。如果不寻求突破,敌人会碾压我们,并嘲笑我们的尸体说,看这个拖延症患者。

给人工智能写作者的建议:人工智能只是你的助理,而不是你的替代品。如果你用它完全代替自己的写作,你将失去写作的乐趣,也会失去你的读者。无论这个读者是你的社交媒体关注者、前女友,还是前同事,只要有一个读者在,就值得你去写作。写作是一种思想的传播,只要能把思想传播出去,它就是美好的,写作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是否会有人阅读,那并不重要。许多流传是人为创造的,并非因为作品本身有多好。

我最近经常去家乡的小书店,看到许多书,尤其是中小学生的指定读物,摆在书店里。这些书在文学性、艺术性、思想性方面都不够格,和其他优秀的书籍相比有很大差距。但因为这些书被有关部门选中,它们便获得了某种生存权。然而,这种生存权并不等于它们在读者心中的生命力。有些书虽然不在这个名单中,也没有摆在书店里,甚至已经绝版,但它们的价值依然很大,依然会有人阅读。只是这些书在静悄悄地等待它们的读者。

让我们把写作当成真正的写作,不要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就降低写作的智力活动水平。也不能因为有了人工智能,就偷懒,不履行自己的责任。相反,有了人工智能这个超级助理,我们可以更迅速地表达自己,更自由地写出真我。

人总是要死的,在死之前,写吧。

Loading

抵制碎片化写作

Tuesday, September 5th, 2023

回首2023年至今我的写作,令人触目惊心。在八九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写出过任何有价值的文字,这么说还是给自己保留了面子,事实上,我几乎没有写过任何字。

当然,我在推特上写了几十万字,但那都是我以前的作品,我装模作样地发出来,为了获得大家的二次掌声,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自己的生命虚耗在无意义的互动里。推特是一个你只要能把一首小星星弹下来就有人喊Bravo的地方,是一个只要你画了一只三脚猫,就有人夸你是梵高毕加索的地方,是一个只要语句通顺,没有明显的错别字,就会有人夸你是天才的地方。而,我在这里享受着虚拟的献花和幻听的掌声,竟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

然而,清醒的时刻,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已经到了不适合写作的年龄,体力下降,精力变差,耐心变稀薄,更重要的是找不到写作的那股气了。

写作是要靠一股气的,文气生,则文字生,文气衰,则文字衰,文气尽,则文字死。所以古人才说:

气盛言宜!

气不盛,说的话、写的字往往不合宜,不合时宜,也不合地宜。看着就一股衰败之相。听朋友说,在看守所的号子里,谁是牢头,谁该挨打,一看便知,因为挂相。文字就是人的第二张脸,可不可爱,欠不欠揍,一看便知。

迄今为止,所有的媒体工具,所有的软件,都是教人怎样把一切整体上有意义的东西拆散。知识要拆散,视频要拆散,文章也要拆散。因为已经很少有人可以静静地坐20分钟,写一段比推文更长的文字。人人都学会了倚马可待,而马也变得性情暴烈,几分钟就尥一次蹶子。

这个时候,我要大声疾呼,所有让你记录碎片想法的工具都是骗你的,它们许诺把信息拆成很细的颗粒,便于组装,实际上,拆了一地就谁也不管了。每一个家有孩童并且收拾过玩具的家长都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圣经《传道书》中说:

拆毁有时,建造有时。(《传道书》第三章第3节)

拆毁很容易,建造何其难也。因为拆毁是工具的工作,建造则非人的手脑不可。

所以,我明白了:要想建造就直接建造,别拆了。你就是把故宫、颐和园给拆了,也建不了一座长亭,一座楼台。不如从家里的鸡窝垒起,从一篇400字的小学作文写起。写着写着,自信就找回来了,灵感也不会辜负你。在被互联网的酸雨毒化了这么多年之后,你需要一台简单的只用来打字的电脑,你需要一叠A4纸,我昨天刚买了一封500张。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断掉社交媒体,中断网络,然后开始一个简单的动作:写。

AI怎么样?AI用来做助理很好,用来编程也很美,但是不要让AI染指你的文字。

文章有价,文字贵於千金,你要对得起仓颉造的一笔一画。

Loading

文章有价

Tuesday, February 7th, 2023

说起来有一点五味杂陈。

春节假期中,我正在老家,接到一个朋友的微信,她托我一件事,为一个正在接受仲裁的金融从业者润色一封公开信。

这个案子涉及巨额索赔,如果公开信能够打动仲裁庭的话,可能会让这位金融从业者省下上千万元。

对方为这封信的润色出了一个价,你猜多少:

800元

这就是文字工作在他心中的价码。

这样的出价在我看来是一个笑话。

于是,我免费给它润色了。

想起《南海十三郎》里的一段台词:

“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钱财,世界大事都祗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

[[#wangpei]]

Loading

学习是一种偷懒的行为

Sunday, February 5th, 2023

长期以来,我们的文化把学习这个简单的行为给神化了,甚至宣称『朝闻道,夕死可矣』。当然,如果这个道是约翰福音开头所讲的 logos,这话没错,但是如果指的是世俗的知识,那实在太抬举这『道』了。

学习太简单了,学习还容易上瘾。春节期间,受一位亲戚委托,辅导他挚友的孩子雅思,我做了一套题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很想把剑桥雅思 4–17 册(每册有 4 套题)全刷一遍。后来,我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学习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我当然需要学习英语,但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考高分,或者印证自己有考高分的能力,而是实际应用它。应用方法对我来说有两种:

  1. 翻译
  2. 直接用英语写作

如果不是为了传播信息,影响他人,我的学习就没有意义,换句话说,没有输出 output 的输入 input 是一种自娱自乐,对世界对他人并无任何帮助。

我和本教会的一位姊妹交流了这一点,她也同意我的观点,并且乐意与我互相督责,彼此勉励,多写一些文字,事奉世人。

如此才能跳出学习的误区,走向十字架的真,那就是因信心而产生的行动。

[[#wangpei]]

Loading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谈写作

Friday, October 6th, 2017

翻译:王佩

原文:Kazuo Ishiguro on Writing | Mental Wilderness

问:你哪儿来的idea?(注:idea可以译成“想法、主意、点子、创意”,都不尽精确,所以不译)

答:我说不准,每次创作过程都有细微的变化。项目的开头对我最重要。至于何时写下书里的第一行字,每个作家都不同,有文思泉涌型的,也有埋头规划型的。我动笔前要对故事有充分了解。这个阶段,我记笔记,试驾各种想法,选角一样实验不同的叙述角度–找对叙述者很重要。

我的idea是从主题和问题中来的,不一定非得经过大脑,走心也行。我思考的是故事的前提(premise)。比如说:当你到了一定的年纪,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都浪费了,这会是一种什么感受?通过这种体验,很容易收获很多idea.

我发现容易被那些曲径通幽、发人深省的主题所吸引,这促使我刨根问底。我会用过一句话总结,直达本质。

我需要找到边界在哪儿。我年轻时,经历过大杂烩阶段,啥都敢写。过一阵子,你就能找到下面两者的区别:你写的很高兴,但只湿了半只鞋的;你一个猛子扎下去,找到意义的。

问:作品深度哪里来?场景设置还是人物?

答:设置我不在意。我的第一本书刚开始场景选在Cornwall,后来挪到了长崎。我觉得吧,我讲的故事本质是抽象的,不靠场景设置。这都是机巧,我只有在最后一幕才费心找场景,为了讲故事的需要。

问:你是否需要一群人物来推动故事进程?

答:我以前经常搜肠刮肚构思人物,努力使他们有别于芸芸众生。后来我认识到应该聚焦人物关系,那样人物性格会自然发展。

关系应当自然,应当是货真价实的人间戏剧。我对人物关系停滞不前的故事,总有些疑虑。

问问自己:什么关系才有趣?这关系是否构成一个旅程?是标准的、老套的、还是深刻的、巧妙的、令人拍案惊奇的?

问:你怎样构思故事?

答:我坐在书房里,四周满是笔记,上面列出所有可能的关系和情境。写非小说的时候,作者动笔前会做大量研究。我也一样,不过我的研究不是在图书馆里,也不是通过采访。我研究脑海里的世界、人物、关系、设置。究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移动的舞台,以何种方式呈现?

问:你写手稿的过程是怎样的?

答:我先用钢笔写,不怕字迹潦草。不在乎风格,唯一目标是赶紧把idea给挤出来,克服完美主义。我写得又快又密集。idea变来变去,如果我觉得人物这样更好,就马上掉头,全速前进。我写30–40页就停下来。第一稿兼职是一团乱麻。

接着我进入一个我闺女称为“蓄势待发”的过程。我看着一团乱麻,把它们分成不是一个个的段落,而是一个个的idea。这跟演员在排练时用的技巧一样:他们把本子分成一个个“瞬间”。

我给idea编号,比如1–23,接着用一个句子总结每个idea发生了什么,试着去产生一张流程图。

我不是遣词造句的好手。我的笔力存在于改稿之中。我从故事中撤退,以审视整体,看着那些编号的点,让观念形成,看看哪些是原创的哪些不是,考虑故事进程和分叉。接着重写一稿,如此重复3到4次,直到我对这30页满意为止。

接着,我又去攻克另外30页。我每次只攻一个单元,也就是30页,因为第二单元的30页,以前面的单元为基础。如果我一次性规划出蓝图,我害怕会有结构上的弱点。(当然也有项目需要一次性规划完成,比如《别让我走》)

问:这个过程中,你最享受什么?

答:“蓄势待发”呗。你感觉自己像神明一样,从高处俯视着这蹩脚的作者……不过,这个给了我安全感。我可以用20行把故事的核写出来。这可以让我把心思用在手稿上。

问:你需要自律吗?你是强迫自己写作,还是以写为享受?

答:不是享受,但我一直坚持下来了。我不是每天都写,这取决于项目的进展。对于粗稿来说,如果写得太久,反而降低效率。如果我每天写超过5–6页,随后的工作质量就会下降,如果我不“蓄势”,我就不知所措了。写作还是要保持一定的水准。就像爵士乐手,演奏到高潮,就该撤了。总有更有产出效率的事或者管理性的事务等着你去做。

后面的修改稿,我会花更长的时间,因为这个阶段不会才思枯竭。

一切都建立在写作过程的早期阶段。选项目要当心,跟结婚一样的道理,你得先验人。是以个人经验为基础,还是拉开一段距离,还是写类型小说,都因人而异。总之,不要轻看需要创意的项目。

观众提问

一、你喜欢的作家是谁?你写作的时候效法他们吗?

答:我偷师的作家,未必是我喜欢的。我从普鲁斯特学到了故事可以非线性展开,你可以探求记忆,一个场景触发另一个场景,未必跟情节有关。这给了我抽象派画家一样的自由。从海明威哪里,我学到了对话之间的弦外之音。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超级粉,但没怎么影响到我的写作风格。

二、你喜欢写历史题材吗?

年少轻狂时,我无知无畏,觉得只要肯研究,我能指哪儿打哪儿,想用什么视角写就用什么视角写。变老后,我变得小心翼翼,深怕别人指着鼻子骂我写的有硬伤,或者侮辱他们的智商。小说家的通行证也有失效的地方,要尊重历史,尊重时事。小说在我心中至高无上,我怕自己丧失纯真。小心为妙,小说如果本身内容没有干货,可以往历史场景里加入一些骇人听闻的暴行成分,让其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感谢Christie 和 清风Kaylin,指正最后一句译文。)

三、【观众最后问了一个关于小说 The Unconsoled的问题,太具体,有剧透,就不译了。】

Loading

写短文,交好友,寄长情

Friday, August 25th, 2017

跟刘淼老师交流,他有一个观点,认为现在的千字文局限性很大,难以把一个事情讲透,但是如果日更的话,人的时间精力又有限,所以他采取了连载的方式。

我则认为,千字文太长了。

千字文的诞生,是传统媒体排版的需要。为什么是千字呢?因为一张4开的报纸,排满一版图文是4000字。正好可以放四篇专栏。

而对于专栏作者来说,千字文是最擅长的套路。

我2003年在《新京报》开专栏的时候,写到最后,炼成了一种本事,直接写字板写,不用字数统计,就知道有没有写到一千字。

但是千字文,本身并不是一个好长度。

因为它在多数情况下,太长了!

古人写的最多的是百字文,也就是一两条推特、微博的长度。

万历二十六年初春,袁宏道在北京郊游。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

一春寒甚,西直门外,柳尚无萌蘖。花朝之夕,月甚明,寒风割目,与舍弟闲步东直道上,兴不可遏,遂由北安门至药王庙,观御河水。时冰皮未解,一望浩白,冷光与月相磨,寒风酸骨。趋至崇国寺,寂无一人,风铃之声,与猧吠相应答。殿上题及古碑字,了了可读。树上寒鸦,拍之不惊,以砾投之,亦不起,疑其僵也。忽大风吼檐,阴沙四集,拥面疾趋,齿牙涩涩有声,为乐未几,苦已百倍。数日后,又与舍弟一观满井,枯条数茎,略无新意。京师之春如此,穷官之兴可知也。

这封信一共228个字,把北京郊外荒凉的景象,描写得如在眼前。

还有更短的妙简。

明末朱之瑜的《与三好安宅》:

奉上粗布锦衣,聊以御寒而已,以足下狷洁,不敢以细帛污清节也。诸面言,不一。

完了?完了。37个字。

苏东坡更是短文大师。《记承天寺夜游》是最出名的一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的时代,这是何等奇妙的交流方式。苏轼当时被贬在黄州,夜里看到月色入户,就去找张怀民。

不是在微信发一句:

在吗?

而是径直敲门:笃笃笃。

张怀民:谁?
苏东坡:我。
张怀民:嘛?
苏东坡:尿。

如果没有张怀民,就没有这篇妙文。所以古人看似写景的文章,往往在写人。

在这里,不得不提,我们的西湖。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是一篇写景写人的妙文。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余拏 一作:余挐)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明人喜欢短简。段一洁《与吴介兹》:

野梨酸涩类枳;断桃根接之,稍可啖;再接之,三接之,甘脆远过于哀梨。可见人不可不相与好人也。

清朝进士吴锡麟《简张心甫》:

枕上闻鸟声关关,披衣起盥,日色已上纸窗。望宝石诸山,轩豁呈露,笑黛宛然。足下能同一游乎?已买艄舲以待。

我们现在的精神生活,想想,有时真的不算生活。现代化不是把我们连根拔起,而是如何利用现代的物质力量,延续传统的美好生活。

清代钱塘人诸九鼎,给朋友写了自己游桐庐严陵的情景,最后一句话说:

足下未得同行,实为惋惜!

既然:

人不可不相与好人也。

那么:

就来参加我的朋友饱醉豚发起的8月26日的简书朋友见面会吧。

简叔说,他要参加8月26日的上海同城聚会 – 简书

否则:

足下未得同行,实为惋惜!

Loading

知情的魔咒

Sunday, February 5th, 2017

知情的魔咒(the curse of knowledge),指的是一个人对某件事情知情,而别人不知情,但是这个知情的人,想当然地认为别人知道的跟自己一样多,从而没有利用这些知识和信息来获得利益。

这个概念并不是语言学家的首创,它来自于经济学。但是语言学家平克用它来解释了一个现象,为什么很多文章那么难懂。

文章写得晦涩难懂的主要原因是:你难以想象,你所知道的事情,在不知道的人看来,是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说很多文章之所以写得难懂,是作者为了故意装神弄鬼。实际上这是一种以讹传讹。其实,学者们,没什么要隐瞒,也不需要哗众取宠。他们都是脚踏实地的人,但这难以改变一个事实,他们文章很烂。

这是为什么呢?平克认为,这是因为他们遭遇了知情的魔咒。

知情的魔咒,或者“知识的诅咒”指的是:你难以想象,你所知道的事情,在不知道的人看来,是什么样子。这个术语由经济学家发明,用来帮助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明明掌握了对手所不知道的信息,却没有在做生意时更狡猾一点。例如,二手车经销商本可以以次充好,因为客户根本无法分辨,但是他却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觉得,顾客具有跟他一样的专业知识。

知情的魔咒是一个心理学现象,在儿童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如果家里有孩子的话,你会知道,孩子很好骗。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别人一样知道。(比如糖果藏在哪里。等人类长大之后,本质上还是有这个毛病。人们总是认为,别人知道的跟自己一样多。

成人在评估他人的知识与技能时,特别容易陷入魔咒。一个学生学会了几个生僻字,他会认为其他学生也知道。

所以,你对一样东西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忘记它当初学起来有多难。

平克说:

为什么好人写出烂文章?知情的魔咒是最佳且唯一的解释。作者不明白,他的读者们并不知道他所掌握的知识,也不熟悉他专业内的术语,不能领悟她觉得简单得不值一提的推导步骤。

阅读新闻尤其是财经新闻有一种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当经济学者翻译“量化宽松”的时候,就没考虑大家有没有看得懂。以前政治经济学术语的翻译,虽然也有一些专有名词,都可以让人合理地望文生义,大差不差,猜个八九不离十。例如:剩余价值,扩大再生产,包括“异化”,都能让哪怕一点经济学基础都没有的人看明白个大概。可是现在的M2,CDS,次贷,却让人很难看明白。可以说,作者陷入了知情的魔咒。

除了知情的魔咒,清晰写作的路途上还有两只拦路虎。

第一只拦路虎叫语言的折叠(chunking),有人翻译成语块,我觉得还是翻译成折叠比较好懂。语言的折叠,主要是术语、缩略语和技术名词的使用。人类的每一种学问,无论是音乐、厨艺、体育、艺术、理论物理,都发展出一套行话,

语言的折叠是必要的,人类的大脑工作内存是非常小的。心理学家曾认为,这一能力大概在7项左右(加减2项),但是,后来的研究甚至降低了这种估算,今天,普遍认为这个数字接近于3或4。人之所以长5个指头不是平白无故的,大自然酝酿着无限的奥秘。

幸运的是,我们神奇大脑的可以用变通办法弥补了这一缺陷。我们可以把一些项目折叠起来,放到更大的容器里。

平克用例子来说明什么是“折叠术”

“折叠术”不仅是提高记忆力的小窍门,还是提升智力的生命线。我们在孩提时代,倘若看见甲把一块甜点给了乙,便记得这种行为叫做【给予】。乙得到甜点后,反过来给甲一根香蕉,我们便把这两种给予的行为合并理解为【交易】。如果甲用一根香蕉从乙手上换来一块硬币,我们把这种行为叫做【出售】,因为我们知道,甲可以用这块硬币再从丙的手里换回一块甜点。很多人一起购买和出售,便构成了【市场】。将许多市场行为集中起来,称为【经济】。现在,经济可以理解为一个响应中央银行行动的实体,我们称之为【货币政策】。有一种货币政策,包含中央银行发行很多货币,以购买私有资产,我们称之为【量化宽松】。

正是这些折叠的术语和概念,撑了我们知识的大厦。但也正是这些折叠,让我们误以为别人也明白这些折叠是什么。

下面这些词汇,已经扫进了历史档案。所以现在的人,肯定不知所以了。

1【实现四化】

2【五讲四美三热爱】

但是新的折叠不断被制造出来。现在很多地方政府,自己也胡乱折叠,在文件里,报纸上,墙壁上,写一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缩写。比如:“三横一纵”“五水共治”,这也是一个不好的例子。

第二只拦路虎叫功能定势(functional fixity或functional fixedness)。因为人们对某个物品的功能形成了固定看法,而忘记了它自然的样子。

如果你把功能定势与词语折叠结合在一起,就会激发起知情的魔咒,这能解释为什么专家们使用如此之多的术语、抽象词汇、元概念以及稀奇古怪的名词。他们并不是存心想迷惑谁,那只是他们的思维方式罢了。

然而,我们人类本质上不是概念动物,而是视觉动物。我们人类,三分之一的大脑贡献给了视觉,其余分配给了触觉、听觉、运动和空间感。对于我们来说,从“我想我理解”到“我理解”,我们需要看到形象,并且感受到运动。

由于语言的功能定势作怪,我们已经越来越习惯用抽象的概念思考,用折叠过的语言思考,从而忘记了鲜活的形象,忘记了语言本来的样子。

请看下面的例句:

食物摄取方式和身体质量指数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

身体质量指数是食物摄取方式的函数。

换成平易语言:

吃得越多,变得越胖。

就这么简单。

但是不要谴责写“食物摄取方式和身体质量指数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的科研人员,因为他平常就是这么思考问题的,他满脑子都是相关性。也不要责备说“身体质量指数是食物摄取方式的函数”的程序员,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变量和函数。

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思维。

怎样摆脱知情的魔咒?

很简单,把写好的东西,给你的同伴看。你请的评论者,甚至不必是你的目标读者,只要他们不是你本人就够了。

通过大家集思广益,就可以最大程度上消除知情的魔咒,语言的折叠,以及功能定势的思维模式。写出清晰晓畅,明白清楚的文章。

消除知情的魔咒,还有一个办法,把文稿给你自己看,最好是等到连自己都不熟悉了文章内容的时候再看。过一段时间,再看自己的文章,你会想:“我那时这么写是什么意思?”甚至自问:“谁写的这篇烂玩意?”如果那样,恭喜你,你已经开始摆脱了知情的魔咒。

摆脱了知情的魔咒,最后一招,是学学民间的智慧。

例如下面这幅标语:

水电工地标语

这样的语言,多么朴实,明白,清楚。一点都不折叠,一点都不诅咒。


好中文的样子第二讲:文章的法度,好处在平易 – 简书

《好中文的样子》开启第一讲 – 简书

Loading

写作不需要天才,但需要找对方法

Saturday, February 4th, 2017

写作究竟需不需要天才?

这取决于你想写的是什么。如果写的是鸿篇巨制,例如长篇小说,史诗巨构,或者是诗歌,那天赋显然是需要的。如果写的只是散文、随笔、应用文、小品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或者是电影剧本,甚至电视连续剧,那么可以通过努力和训练,达到合格以上的水平,而并不需要太多的天才。

自古以来,写作这件事被搞得很精致,也很神秘,有些过度精致,神秘得有点近乎巫术了。其原因是很多人相信,写作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好的,而是少数有禀赋的人的特权。所以,一部文学史,就是一部对天才的吹捧史,也是一部后辈永远在追赶但徒劳无功、最终不得不创新文体的历史。

实际果然如此吗?未必。天才固然是有的,但是训练却是必不可少的。

就拿莎士比亚来说,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天才,可了解他历史的人就会发现,他的天才更多是刻意训练的结果。莎翁组织了环球剧院,他每天面临的问题,跟每个上班族一样,就是如何赚钱养活剧团,养家糊口。为了吸引观众,戏剧必须好看,而好看在维多利亚时期的标准就是要有华美的文词,要在舞台上充分调动观众的想象力,要带给观众无法重复的观赏体验。为此,莎翁不是躲在家里,日复一日写剧本,而是在舞台上跟演员一起琢磨,什么样的剧情,什么样的台词,什么样的舞台调度,才能让闹嚷嚷的剧场安静下来,才能让今天来过的人不但不给差评,而且明天还带朋友来。这一切都是市场激励和淘汰的结果。

我去年参加了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翻译工作坊,在欧文导演的指导下,终于第一次看懂了莎翁戏剧。以前,看那些大段独白,不知所云,以为只不过是哈姆雷特王子、麦克白在台上抒情,展示剧作家段文采。经过欧文讲解才明白,原来这些独白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试图说服观众。

而且,莎士比亚的台词都是自带舞台提示的,人物的喜怒哀乐,目光所指,都包含于台词之中。这些台词,不是莎士比亚在家苦思冥想写出来的,而是经过长期的舞台实践,一点点改出来的。这句不行,换一句,此路不通,换一条。没有市场的锤炼,没有长期的舞台经验,莎士比亚不会成为莎士比亚,他要么高居庙堂之上不接地气,要么像他同时期的别的剧团一样,演出一些神圣剧或世俗戏剧,但不会为俗世留下经典。

如果写作是可以学习的,那么什么样的学习方法效率最高?经过人们长期实践,至少有两种方法是行之有效的。

第一,是费曼方法,又称费曼技巧。

费曼(Feyman)是著名的物理学家,以绝顶聪明以及爱开玩笑而著称。实际上,费曼方法不是他提出来的,而是后人总结出来的。简单地说,费曼方法的精髓是,你真正掌握了一门知识的标志是能够给别人讲出来,如果你还不能讲授,说明根本没有真正掌握。敢说你懂相对论?好吧,用你自己的话,给我讲一遍吧。根据费曼方法,如果讲着讲着发现在一个概念上卡壳了,那就专攻这个概念,该查书查书,该学习教材学习教材。等所有的概念都通了,这个知识点的堡垒,你才算真正攻克了,可以向下一个目标发起进攻了。

第二,切片学习法

切片学习法,也叫马格南摄影学习法,都是我自己给取的名字。

切片学习法,就当一门知识,没有现成的有效的理论,需要从众多成品中自己总结的时候,就需要把众多的作品,进行切片归类,学习的时候,不是一个作品一个作品地学,而是一类切片一类切片地学。

我用学摄影的经验,加以举例说明。

马格南(Magnam)是总部在巴黎的世界上著名的摄影组织,布列松、马克吕布等人,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其摄影代表了世界纪实摄影的最高水平。我在学习摄影的时候,曾经下载过一个马格南4000张照片的数据包,当时我突发奇想,这是多么现成又有效的摄影教材啊。

我马上把这些照片进行了分门别类,根据画面的构成,可以分为:

1 只有一个人的照片
2 有两个人的照片
3 有三个人的照片
4 有四个以上的照片
5 开会照片
6 冲突照片
7 ……

经过这样切片分析,我心里就有了一条条公式,当画面中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构图,两个人,又该怎样构图……当然,学了之后,要马上实践,而且不能贪多嚼不烂,一段时间,只能练习一二条公式。那一段时间,我天天拿着单反出去扫街,也不多拍,就做简单重复的练习。拍回来之后,就对照马格南的照片,看看自己拍得是好是坏,好在哪儿,坏在哪儿,应该怎么改进。

而国外很多教学都采取这种办法。根据我从一位在美国学习编剧的留学生那里得到的信息,美国的编剧课基本没有教材,尤其反对使用《故事》、《救猫咪》之类现成的编剧理论书。他们也不是让学生对着IMDB 250看成一个电影250,也很少整个电影来分析,但会截取某一场(scene)分析一下。

无独有偶,我参加的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翻译工作坊,也是用这种分析场景的方法,让大家开窍。而一个人的天眼一旦打开,就可以自己获取进步与生长的力量。

总结:

写作需要才华,但不需要特殊的天才。只要找对方法,多加练习,就可以掌握技巧,成为文字匠人(Wordsmith)。

尤其对于爱好写作的人来说,要记住写作的好处大大的。

写作可教可学,只要降低期望值,成为合格的作者,都不成问题。

费曼在致康涅狄格州的奚帕的信中说了一段话,可以跟大家共勉:

“如果你有任何才干,或任何工作吸引你,就全力去做吧,把整个人投进去,像一把刀直刺入到刀柄,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管可能碰到什么困难。”


关于转载问题:请统一联系我的经纪人南方有路
想与我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请点击《好中文的样子》写作私密群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