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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急诊

Saturday, January 6th, 2024

昨天晚上,我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简爱》,一位我很看重意见的推友说:「《简爱》是爽文的鼻祖。」这让我有些不爽。《简爱》虽然讲了一个穷姑娘、富庄主恋爱的故事,但绝不是霸道总裁、玛丽苏那样的爽文。它比现在的网络小说要严肃深沉,渗透着英国宗教改革时期的救赎精神。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我准备再温习一下这部作品,就找到了英国国家剧院 National Theatre的 Jane Eyre 来看。这部剧要3.5小时,看完,已经凌晨4点多。

中午醒来,吃了一点东西。喝了一杯黑咖啡,忽觉心绪烦乱,隐隐背痛,没有在意,继续看徒步环美(6) – YouTube,忽然感觉心慌手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硝酸甘油,还是教会里的弟兄去年疫情时送给我的。从没吃过,看药瓶上舌下含半片到一片,就含了一片,躺在床上。无法隐瞒,告诉了老婆和儿子。儿子急忙要打120,被我制止住,我说休息一下可以自己打车去,不需要救护车。

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老婆陪我去了离家最近的三甲医院。急诊室里人挺多的,可能因为是胸痛,很快挂上号,见到医生,叙述了病情。开了心电图和验血。

验血的时候,两条胳膊都没扎对,护士直说抱歉,我说,没事,是我太胖了,血管不好找。换成手背才抽对。

等报告的时候,去做了心电图。结果没有显示心梗的波段抬高,只是窦性心律过速。

心稍安,坐在大厅里等验血报告。期间,想起得罪过一位推友,彼此拉黑,就拜托一个共同的推友,表示抱歉和原谅。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以后没机会说了。

告诉了教会,我面临的危险,请代祷。弟兄姊妹们的祷告开始把我托住。

一个多小时候,化验指标出来。给医生看之前,先给教会里做医生的郑弟兄看了,他说:

感谢主,危险性因素的指标还没什么问题。 不过你的血糖需要好好控制了。

急诊室人巨多,又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医生,跟郑弟兄说的几乎一样,让我回家休息,择日挂一个内分泌门诊检查糖尿病。

根据医嘱,以后要做到:

  • 不喝咖啡和浓茶
  • 定时服药
  • 不熬夜
  • 减减肥
  • 不要用力过猛
  • 情绪平稳
  • 挂内分泌门诊

等我看完,去急诊的人越来越多,预检台直接说要等3个小时。还好我看得比较快,也不需要进一步处理,想到这里内心还是充满感恩。

正如《腓立比书》4:6–7节所说:

应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借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神。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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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轻重缓急

Friday, February 14th, 2014

这个冬天,我一直在挣扎,连春节都没消停过。从去年开始,构思一个新剧本,关于一个人得了癌症的故事。试写了几场戏,都不满意。由于我还没有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经验,写出的文字难免肤浅,甚至轻佻。我知道,国外有一类“临终写作”,就是患了绝症的人在生命最后时刻写出的自传体文字。它们不但真实可信,而且在细细回忆中,充满对美丽人生的留恋,对无情命运的蔑视,以及摆脱绝望后发自心底的笑声,例如:《一年有半》、《潜水钟与蝴蝶》、《最后一次演讲》等。

交稿期临近,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好在网上瞎转。无意间在苹果的iBooks在线书店里,看到一本《纽约时报》上榜图书《The Priority List》(直译为“优先表”,可意译为“生命的当务之急”)。光看简介,就把我深深吸引。这是一本自传体的纪实作品,作者David Menasche是迈阿密的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他在六年前被诊断出脑瘤,随着病情的恶化,他左半身开始不遂,视力也近乎半盲。就在生命接近终点的时候,他决定放弃治疗,好好活一回……

今天杭州下起了大雪,在一家咖啡馆里,我捧着Kindle Paperwhite读完了这本书,几次热泪潸然。

David Mennasche忽然感觉左耳耳鸣,他没有在意。几个月后,耳鸣变成了左半身的痉挛,他知道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在医院做了核磁共振之后,医生宣布他的左脑中有一颗高尔夫球大小的肿瘤。

“会不会是良性的?”他怀着最后的希望问。
“脑瘤没有良性的。”医生说。
“那我等到暑假再治好不好?”他问。
“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医生终于实话实说。

David此时才知道,如果不治疗,他这个病的患者的剩余寿命是一年半。他感到他的世界要崩塌了。作为一个东欧来的二代移民,他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并且在全国闻名的高中谋得一个教职可真不容易。他还成了家,在机场旁买了一座房子,虽然随着飞机起降而摇晃,但毕竟是自己在这世上的第一处不动产。他在高中教英语,他的课堂,既是语文课,又是心理课。受《奥赛罗》启发,他经常让学生们在课堂上做一个给人生重要事项排序的游戏:爱,隐私,家庭,灵修,事业,友谊……通过分析学生交上来的清单,他再因材施教,对症下药。在他的教导下,酗酒的少年戒了酒,自残的女孩承认自己是拉拉,一个准备嫁个富人做一辈子家庭主妇的印度裔女孩决定不服从父母给自己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他们都已经毕业,分散在美国各地,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的。

但是,David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境况。他坦然告诉亲人和学生自己的病情,一面接受了开颅手术,一面继续教书。英语文学滋养了他的身心,也带给他蔑视无情命运的勇气。他是一个天生充满热情和同情心的人,当发现抗抽搐类精神药物会让他情感麻木之后,他果断停药。对他来说,让自己变得麻木冷漠,比死还可怕。

他心里总是装着别人,经常用螺旋的比喻,来教导自己的学生。

人一生关心的人和事,是一圈圈的螺旋线。婴儿时期,饿了要吃奶,尿了要换尿片,除了自己,对什么也不关心,此时心在螺旋线的原点。幼童时期,除了自身,会关心零食和玩具,一辆小汽车被抢走,就哭得昏天黑地,好像失去了全世界,这种关心目光短浅,此时心稍微外移,位于螺旋线第一圈。到了七、八岁,看到妈妈哭,会不知所措,再大两三岁,则会给妈妈一个拥抱,安慰她,此时心随着螺旋线向外延伸。直到真正成年,发现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亲人、爱人、别人,此时螺旋线已经远离了最初的原点。最终,心到了螺旋线的最外端,多数人到不了这儿,但是每个人都期盼自己能抵达。心位于此处意味着,你把过去、现在、未来、自己、别人都放到一起去观照。你关心不会马上对自己产生影响的事物:贫困地区的饥荒,骚乱地区的战火,他人的痛苦,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荣耀。我们的心应当到达这儿。

他是文学史上那些璀璨心灵的同行者,也是自己所传之道的实践者。在奇迹般活了六年之后,他脑中的肿瘤长大了,从一个高尔夫球变成了网球。若不是及时抢救,他早就不在人世。在经过了第二次开颅手术和一系列化疗和放疗之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渐渐地,他的左半边身体逐渐半身不遂,他的视力范围在收窄,只能看到一道窄窄的扇面,照镜子只看到半张脸,几乎半瞎。他与妻子的心也开始相互远离。他甚至不能再去上课,生命马上失去存在的意义。

忽然,他明白了。癌症夺走了他的过去,也会夺走他的未来,但夺不走他的现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采取行动,真正地活一会。想到这里,他觉得一切重担都放下了。他对医生和护士说,他放弃治疗。大家都很吃惊,不免给他劝诫和警告,但他毅然走了。他找到了对抗癌症的办法:健康、快乐、有目标地活着。他决定实现40年来最大的愿望,周游美国,去拜访自己全国各地的学生们。

他的内心回荡着迪兰·托马斯的一句诗:

“不要柔顺地走进黑夜,要对正在死去的光线暴怒、暴怒啊!”

他在Facebook上发了一条消息:

“所有Coral Reef高中大家庭的成员:首先,我要谢谢大家的相伴。你们把自豪、意义和喜悦注入我的生命。曾经成为你们生活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这是我最大的荣耀。在大家为我擦眼抹泪之前,请允许我说说我的计划。我要上路了。我计划用坐大巴、乘火车、搭便车、拄手杖等方式横跨这片国土,到达太平洋沿岸。所以,请告诉我你们都在哪个城市,并且让我知道能不能为我提供一张过夜的沙发。”

在48小时之内,他得到各地50多名学子的响应,大家纷纷表示,我的家里有一张沙发属于你。

就这样,他拖着一条瘸腿、拿着盲人用的手杖,踏上了旅程。乘坐汽车和火车,他一共周游了101天,拜访了31个城市,行程18000英里,见了上百学生。每到一处,学生们远接近迎,跟他一起回忆中学时光,分享自己成长的故事。他也遇到过歹徒,扒过飞车,用大麻贿赂卡车司机搭过顺风车,他见过人世间的温暖,也目睹人世间的冷漠。那个曾经喝酒的问题少年,如今已经成了IT精英,那个用火柴自残的同性恋女孩,如今幸福地跟自己的同性伴侣生活在一起,那个不愿意相夫教子一辈子的印裔美女,如今已是主流媒体的记者。他当初撒下的种子,如今已经发芽、开花、结果。他与学生们泡酒吧、玩赌场、交流纹身经验,用残缺的肉体享受物质带来的小小与短暂快乐。

哪怕是已经发财的学生(比如在Google工作并且有几套公寓的成功人士),都忘不了他的教导。David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培养学生们的金钱观。他先问学生们,给你足够多的钱,你会做什么。各种各样的回答都有,但基本都是两类:一是买东西,各种梦寐以求的商品,给自己买,也给自己所爱的人买。二是周游世界,跟自己爱的人一起去目睹全世界的美。他继续问,如果这些都满足了,你还有大把的钱,你准备怎么打发时间。这时候回答就有意思了,有人说希望去免费教孩子跳舞,有人说希望能做探索外太空的宇航员。看到时机已到,他就启发孩子们说:“既然你们愿意义务去做这些事,如果有人愿意付钱请你做同样事岂不是更好吗?”通过这个课堂互动,他希望让学生们明白,尽管金钱很重要,但是没必要让自己的梦想建筑到赚钱上。他鼓励学生们找到专属于自己的、既能带来收入又能满足灵魂需求的职业。

在旅途中,他得到一个坏消息。他的妻子提出离婚,她甚至不愿意等到他入土为安。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妻子让他回来后马上搬出这所房子。这意味着他将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从头再来。

他乘坐飞机从太平洋沿岸回到故乡,他要回到医院取走做化疗而植入身体的一个部件,他本来以为医护人员会对他冷淡责怪,想不到所有的人都在走廊上排成两行,向他鼓掌、欢呼。

《The Priority List》是一本用生命写成的书,它能让我们的心灵苏醒,重新审视当下的生活,找出自己生命中的当务之急。

请对下面的关键词按照它们在你生活中的优先顺序排序:

A、被接纳
B、冒险
C、艺术表达
D、职业
E、教育
F、家庭
G、友情
H、乐趣
I、健康
J、荣誉
K、独立
L、爱
M、婚姻
N、拥有的物质
O、权能
P、隐私
Q、受尊敬
R、安全感
S、性
T、庇护所
U、灵魂的需求
V、时尚
W、科技
X、旅行
Y、胜利
Z、财富

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停下来,想一想人生的轻重缓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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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推荐

The Priority List: A Teacher’s Final Quest to Discover Life’s Greatest Lessons(《人生的轻重缓急:一名教师在弥留之际对生命意义的探求》)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美国中学老师写的自传体励志书,作者罹患脑瘤后,与癌症斗争了六年,最终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这本书以作者最受欢迎的一堂课“人生的轻重缓急表”为基础,以大胆、自由的精神,以幽默、自嘲、笑中含泪的笔法,回答了“人一生中到底什么是最值得关心”的问题。

David Menasche 是迈阿密一所中学的英语语文老师,他热情坦诚、平等对人。从莎士比亚到凯鲁雅克,他从伟大的文学作品中汲取生存的智慧,并且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学生。在不幸被诊断出脑瘤,并且做了两次开颅手术之后,他依然顽强乐观地教学、生活,直到六年之后,病情恶化,他几乎半身不遂,视力也几乎丧失。他做出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决定,放弃治疗,只身周游美国,去拜访他的学生,学习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他一个人踏上对生命意义的终极探寻之旅。癌症已经剥夺了他的过去和未来,他不想再拱手想让出现在。他一路乘私家车、灰狗巴士和火车从迈阿密到纽约,从新英格兰到旧金山,他拖着跛腿、拿着盲人手杖,旅行了上万公里,历时百日,拜访了一百多学生。他的无畏之旅探寻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学到的人生课,他把一张排列人生中轻重缓急次序的清单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家庭、爱、事业、安全感、独立、冒险、隐私、灵性……究竟如何排序,每个人都应当停下脚步来想一想。

推荐理由

这是用生命写的书,作者已到了弥留之际,他坦诚又带着苦涩的幽默感讲述自己教书育人以及罹患癌症的过程,并且用荡气回肠的笔法,讲述了自己生命最后周游美国、穷究人生意义的旅程。作者是自由思想者,富有六十年代那种自由不羁的气息,他不笃信宗教,通篇没有说教气息。感人至深,催人思考,令人拍案。这样难得的好书是中国读者迫切需要的。如果有哪家出版社愿意引进版权,请找我来翻译。他用命写书,我会用心去翻译。

亚马逊书评:4.7星
亚马逊销售排名:传记类教育工作者子类第8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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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人对死亡的思考

Monday, November 18th, 2013

人很少停下来想想死这件事,哪怕身边的人死去,也不会引发人们对死的深入思考。事实上,每一个活在健康中的人,都尽力回避死亡,仿佛永远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去医院看病,做了鼻咽癌筛查,结果要两天后才能拿到,意味着这两天我将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死这回事。

在网上查了鼻咽癌的词条,有几分相像。互动百科说,早期化疗,5年存活率是50%,维基百科说65%,如果放任不管,自然寿命是18.7个月(好精确)。死倒是其次,死之前的样子很难看,鼻子会大出血,眼睛会鼓出来,脖子肿大,脑被入侵。一句话,让人死得没有尊严。

如果我面临死亡,最大的遗憾是人生没有完成。40岁以前一直在找路,好不容易找到了,本事没有磨练出来,作品没有完成,更撇下我所深爱的妻子与儿子,并且几乎没有给他们留下遗产。这样死去好不心甘。其实,怎么死都不心甘,哪怕留下千万存款,哪怕儿子已经养到18岁。

人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好好想过,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

现在我隐约懂了,人来世上一遭,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了找到爱。我一生很幸运,小时候有家庭的关爱,年近40,又遇到温柔贤惠的妻子,还省下了活泼烂漫的儿子。除了不能尽孝,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之外,我其实这一生没有遗憾。

况且,我还信仰耶稣基督,我相信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经过他的允许。如果他要把一个人接走,那又能怎样呢。人总是渺小茫昧的,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我之尽头,神之开端,未尝不是一段崭新的旅程。

我用了未尝,说明我内心还不确信。我心里还有哈姆雷特式的疑问。有谁知道那个从来只见人去不见人还的地方,究竟有什么?

我的心被恐惧笼罩,在医院里祈祷。我知道,人在危难恐惧中的祈祷都难说绝对真诚,就像在危险下的求饶与许诺不太可信一样。上帝早已看穿了人的这套把戏,但凭着他的慈爱与怜悯,还是会降下安慰与拯救。

只不过是以神的方式,不是以人的方式。

在被判决煎熬的50个小时里,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脸上的微笑,让家人不必为我担心,还有默默祈祷上帝给我健康和力量。最后,我要做好记录,把头脑中的想法记下来。无论对于今后的生活还是创作,这都是一笔珍贵财富。

【后记】

就这么过去了,拿到化验单的一刹那,我在手心里攥了一攥,然后猛地在打开,看到两个“阴性”之后,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而在这之前的几个小时,我的心情可没这么平静。当我在夕阳的余晖中上了天桥,朝着拿化验单的医院一步步走近,我知道我的命运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就将被决定。要么平安无事,回头重新活过,要么看到“阳性”的字样,从此走上另一条艰难而可怕的旅程。

我曾经想过,忘掉鼻咽癌筛查这回事,不去拿报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但这样做有两个问题:1、这件事不会真正过去,对于死亡的焦虑,会盘旋在心头,哪怕我实际上没病。2、纵然躲得了A,躲得了BCDEFG吗?鼻子纵然没有了状况,下次肝脏、肠胃不能保证不生病,我要逃避检查到几时呢?所以,别无选择,只有去面对。

此事,让我明白了上帝之爱是前定的、无条件的、永恒的。

风暴暂时过去,从现在起,我要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坚持做最重要的事,不把生命浪费到无益的人和事上,每天就像生命只剩下18.7个月那样去过。

因为,人生最大的冒险就是虚掷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一切都算不上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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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病

Sunday, October 23rd, 2011

那感觉硬硬地还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一切从那天下午买菜开始的,我从空调房,走到秋日骄阳下,忽然觉得胸口有一种小火烘烤的感觉。后来几天,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火辣辣起来。稍微一运动,肺部痛感明显,运动量增加,痛感加剧。

我隐约感到有一件不妙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但我并做好去医院的心理准备。怎么说呢,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每年的例行体检,都会变成一项博彩活动。体检报告发下来的那一刻,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大奖揭晓一样。如果一切正常,就好比中了五百万。而1000多人的单位,每一年,总有几个人,会被检查出状况。

我不想去医院,是害怕自己替他人惋惜的那一幕,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我还没有写像样的作品,还没有听到那个小家伙叫我一声爸爸,生命在我身上还没有完全展开,我怎么敢揭开命运的第七封印?

我开始运用有限的线索进行推理,煤气灶有重大嫌疑,因为我亲眼看到火苗从灶体旁边的一个小洞吐出来,这说明它在漏气,而我做饭又比较频繁……于是,我上网Google了煤气中毒的理疗措施,看到一条是,一边快走,一边做扩胸运动。

天下着霏霏细雨,我在离家不远的广场上奋力挥臂向前,知我者谓我治病,不知我者谓我练功。

我废黜了煤气灶,从网上买了飞利浦高档的电磁炉,虽然从此炒菜味同炒蜡,但我为杜绝了污染源而高兴。

然而,无论我怎么折腾,肺部的不适感并没有减轻,它依然在那里。

必须找个人说说这事。这个人不能是家人,那样徒然增加他们的担心。不能是泛泛之交,因为they don’t care。不能跟我一样多愁善感,不能像我一样优柔寡断。

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找和菜头。

他说了两句话:

–简单地说,在最差的情况下,要避免你太太同时照顾你儿子,又同时举办你葬礼这种事情。

–讲句难听的话,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做检查是为家人省时间安排葬礼,免得突然袭击。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验血,拍胸片,做心电图、心动彩超、肺功能检查……

躺在病榻上,我默默地背诵《诗篇》第二十三篇:“我虽经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

结果当天下午拿到了,医生说我得了咽炎和支气管炎。

不是我害怕的那两个字。

回家的路上,我把医生的诊断书拍下来,给和菜头发了条彩信:“看来还不用急着说告别。”

“你个JB人,吃药,休息好,回山东。”和菜头回道。

你在世界上过得幸不幸福,要看你生活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能够倾听上帝知道但你的家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并在你陷入沼泽时,给你一个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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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记

Sunday, August 24th, 2008

昨天中午去小区旁边买西瓜,瓜娃说,这个裂口的要不要,我一看这西瓜对我开口笑,里面又红红的,就买了下来,放进冰箱。

傍晚,想好久没看碟了,拿出文德斯的《德州巴黎》,想起还有个西瓜,于是边看边吃。看了一半,觉得这电影怎么不好看啊,让我心烦胸闷的。又过了一会觉得不对,肚子隐隐作痛。剩下的时间,我就在卧室和厕所之前来回穿梭。

此时我的脑袋里也敲开了鼓: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趴在床上,设法睡去,忘掉肚子;或者挺身反抗人生无涯的痛苦–去医院挂急诊。后来,我做出这一生第二最理智的选择(第一最理智的选择是我经常不做选择),打车去了市一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我觉得腹内绞痛,欲仙欲死。不过还得一个人挂号,望医生,做化验,付费,拿药。最后当我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已经跟电椅前的杀戮时刻里那个黑人一样了。

等盐水滴答滴答进入我的静脉,我才开始环顾周围的环境。发现,我是唯一自己来看急诊的人,别的人要么鸳鸯相随,要么双姝相伴,自然免却了捧腹奔走之苦。

忍过了最难受的两个小时,最后旁边一陪伴老婆来看病的好心小伙子,给我买来一杯开水。医院周边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生态系统,开水一元一杯。

开水下肚一激,剩下的20分钟,手把吊瓶在厕所度过,上吐下泻,翻江倒海,痛苦倒也缓解了。

凌晨四点回家,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一会听见国家田径队跟我要刘翔的录像,一会看见周继红大嫂让我把照到了跳水的水晶球交出来。

睁开眼,已经是8点。打开电视,正是我最喜欢的男子马拉松,看着看着,我的心就飞到了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

人生教训:

1、要有常识,裂口西瓜不要吃;
2、We live together, die alone. 如果不想在孤立无援中死去,就油和米,together吧。
3、要泡妞的话可以考虑到夜间急诊室里。
4、护士太忙,护工太累,即使不发生地震,医院也需要日常的志愿者。
5、能写字的时候,是痛苦过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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