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the ‘生活’ Category

你们的城市(1-16)

Friday, July 24th, 2009

1、周秘书从主管治安的副市长手里拿过一个批示:“日全食期间,将出现暂时的黑暗。要严防坏人利用这段事件作案,杜绝各类盗窃、抢劫、强奸案件发生。”周秘暗想:“还强奸?你以为坏人的身体都跟你一样差吗?”

2、高老头听到新闻联播里温总理对当前经济的“四不”判断:“不稳定、不巩固、不平衡、不确定”,对老伴说,应该再加个“一没有”,老伴说,“对,没有办法!”

3、早晨6点,街上到处是人,银行门口的屋檐下,几个无家可归者还在酣睡,他们的睡姿都朝着墙,并且用破床单捂住头。他们尽最大可能守护床单与身体之间的最后一点私密空间

4、系了安全带的司机一离开交警的眼皮,连忙把胸膛从安全带中解放出来,四下看看,嘴角露出窃笑,好像打麻将赢了钱一样。

5、我不见这个姑娘已经五年,意外遇到,分外亲切,她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问:你买房了吗?

6、翠苑三区的女房东,比牛还要粗的腰上别着一大串钥匙,走起来“哗楞哗楞”,好像电影里的狱警。牢房是20多间被隔成鸽子笼的出租房,囚犯们都出去放风了。女房东恣意地捅开一间监舍,确信没有发现违禁电器才离开。

7、又看到老支书在上访,草坪上摆着女儿女婿的遗像。那个让市民不寒而栗的晚上,在闹市区的万向广场,七点多钟,人来人往,一对情侣被割喉,凶手从容逃脱,案件至今未破。老支书咬定是政敌雇凶报复杀人,一告就是七年。

8、银泰又搞活动了,买300送120,买600送260,VIP还可以享受折上折。于是,商场里挤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的数学家。

9、老王舍妻别子,在郊区租用了一个地窖,专心培育冬天开放的桂花。七年后,他捧着丹桂到当地报社,要求上报纸,理由是这是人类首次培育出冬季观赏桂花。女记者上网GOOGLE,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冬桂唐朝就有了

10、2009年7月22日9:36,在月亮把太阳完全遮挡的那一刻,杭州邵逸夫医院一孕妇自然分娩下一男婴。谁能告诉我,这孩子是来毁灭世界还是拯救世界还是来混世界的?

11、出纳一脸青春美丽疙瘩豆,从上海来,一见我们就嚷,北京的出租司机真爽。问何故。原来载她的的哥说,小姐你的手真好,我能摸一下吗?我们急问:你让他摸了吗?她兴奋地说:当然啊!这要求也不过分。北京男人比上海那可强多了!

12、18岁那一年,在陌生的城市,我鼓起勇气对一个姑娘说,我喜欢你。姑娘答,我跟大家一样,也喜欢你。

13、10年以后,我们在广州遇见。姑娘神秘地问我,生活过得有意思吗?我说没有,她说,明早7点来宾馆找我。我一夜没多睡,觉得民主自由没白信,许是华盛顿派人来了。早起,冲到她宾馆,敲门,她把我迎进,问:你听说过安利吗?

14、那一年,大沙二沙岛还是一片草地,圆月当空,我跟失散多年的姑娘在一起,听她讲那钻石故事,那晚的月色真好,如果天上有云彩的话,也许我真会成为她的下线。

15、大货车又闯祸了,本地报纸头版报道了一出悲剧。一对情侣在出租车里被货车倾压下来,不幸身亡。下午,才知道死者之一是自己的员工,他为报社贡献了最后一个头条。

16、据说是贵报社一桩真事。领导临时抓瞎,抄起一名女记者的手机就打,你在哪里?对方答,我在医院。“快来报社!”对方说:我在产房里生宝宝。领导说:是吗?那你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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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村庄(13-23)

Friday, July 24th, 2009

13、王老汉性子特别倔,他挑着两担刚刚收割下来的谷穗,往家里走。忽然起风了,无论他怎么找平衡,担子都被吹得歪歪斜斜。他把担子一扔,抄起扁担,狠狠地朝一捆谷穗抽去,只打得谷子满地都是,他走后,飞来一地麻雀。

14、村里的孩子们都讨厌蛇,几乎每见到一条就打死一条。但老辈人说,蛇能自救。于是,每次处死一条蛇,我们都把它身体铲断成三截,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

15、在生产队里的日子,村子叫大队,分成14个生产小队,因为所辖土地的墒情不同,小队之间收入也有差别。当时有句童谣:12队穷,13队富,14队穿着豁裆裤。我家在13队。

16、每到晚上,社员收工后,都来到生产小队的会计室。我现在记忆里还有点燃马灯的煤油味。达人们抽着烟,爷爷在账簿上记着公分。电在我们村还没有诞生,最奢侈的电器是收音机。

17、收音机,我记得我家里有一台红灯排晶体管收音机,我童年所受的一切文学教育都来源于它。有一天听完一个节目,我在村子里狂奔,去找大我四岁的新蕾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知道吗?金达莱就是杜鹃花!”

18、为了洗被单,母亲从村子里最富有的人家借来了全村唯一的大铝盆,由于用搓衣板不慎,铝盆内侧划了一道印子。当时,全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还?我印象中,母亲长吁短叹了一夜。

19、我家终于盖起了自己的院子,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院落。四间大瓦房,有个大天井,院门朝东,面对着田野,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榆树,另一棵是小榆树。

20、我小时候很没出息,一旦拂逆我意,我就背过气去。这是姑姑说的,有一次,我哭着闹着要去邻村看电影,她不抱我去,我立即气得短暂昏厥。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是我装的。

21、村子里有个哑巴,哑巴比我大几岁,哑巴喜欢唱歌,他只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哇哇哇哇哇哇哇……”后来,哑巴在湾里淹死了,村里也就没有了他的歌声。

22、母亲帮人织布,那户人家的孩子送给我几个吃剩下的核桃壳,告诉我只要种下去,春天就会发芽,明年就有核桃吃。我种了。

23、每到过年,总会有人因放炮仗而受伤。不过杨老汉伤得最离奇,他眼神不好,到别人家里串门,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芯子断了的白炮仗,很高兴地说,谁放这里根烟卷。放到嘴里,点燃,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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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村庄(1-12)

Thursday, July 23rd, 2009

1、我们村叫丁家村,我在那里出生并且生活到18岁,每年都要回去两回。我们村并无一户人家姓丁,村名的来历据说是因为全村只有丁字路口,没有十字路口。

2、我们村第一个被打成反革命的人是王二大爷,一天生产队社员们都在田间集体锄地,天上飞过一架飞机,二大爷忽然举起锄头,用柄对着飞机,做射击状。结果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

3、第二个被打成现反对是位高中生。我村农民每年要被政徭役,大修水利工程。高中生在工地上赋诗一首:“车如龙,人如蚁,今朝又出隋炀帝。”被告发后游街示众。

4、村长在社员大会上讲话,念稿:“十月革命一声炮”,翻页时纸粘住,停顿良久,听众议论纷纷:“准是臭了”,校长翻过一页,大喝:“响!”

5、王四大爷在族里德高望重,每逢丧事,必率众拜祭,三十六拜不重复。隆冬大祭,他穿免裆老式棉裤,不慎起身时棉裤落地,恰巧那天没穿裤衩。羞惭归家,投缳悬梁。全村无不嗟叹。

6、小时候村里唯一的个人通讯工具就是喉咙,炊烟升起,牛羊下来时,总可以听到村里妇女的悠扬呼唤:小啊,快点回家吃饭了!民谚:“黏粥座到锅里了,太阳落到窝里了”。

7、但是村南小六再也没回来,他被牛蹄踩的小坑里的一汪水给淹死了。疾跑,绊倒,脸戳到牛蹄坑里,水呛入肺而死。

8、刘老汉视牛如亲,爱牛如命,相伴十年,安然无恙。一日,在田间,牛忽然狂奔而来,冲刘老汉当胸抵去。老汉立仆,不治而亡。乡亲把牛捉住,堆柴烧之,无人食其肉。

9、二奶奶终于死了。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墙根,而且是听儿子和儿媳的墙根,第二天再用收集的黑材料痛骂儿媳。后来大家分析二奶奶的心理,说她可能是年轻时守寡造成的变态。

10、在我们村,认为最缺德的五件事是: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往井里撒尿。对于法律认为的犯罪,大家反而很宽容。

11、小时候,我在姥爷家住,姥爷说,你要是夜里干渴了,一定要告诉姥爷。我知道原因。这村有个孩子,夜里喊着口渴要喝水,他舅舅犯懒,没理他。第二天早晨,这个孩子死了。

12、铁蛋结巴,自幼姥姥养大。19岁那年,他正切菜,姥姥说:铁蛋啊铁蛋,白养你了,你跟姥姥不亲了。铁蛋向天赌咒,口不成句,手起刀落,一节小指飞到地上,乱跳如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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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历史:我是一把有罪的锁

Saturday, July 4th, 2009

【白板报按】不是所有的新闻事件都能在我心里掀起波澜,然而发生在2004年6月4日的一桩人间惨剧,让我倍受煎熬。成都吸毒女李桂芳被警察带走,她三岁女儿李思怡被反锁在家中。尽管李拼命哀求,警察却对这个孩子的死活置若罔闻。后来,孩子死在家中。我的心里充满怒火,连当时做得如火如荼的一份《语文运动报》都停办了。等到一毛不拔策划《手工历史》,我渐渐冷静下来,写了这一篇第一人称小说《我是一把有罪的锁》。

我是一把有罪的锁

【新闻背景】2004年6月4日,成都吸毒女李桂芳把三岁女儿李思怡反锁在家中,入超市行窃,被民警羁押。李告诉民警,她女儿关在家中无人照管,并告诉了姐姐家的地址和电话。李随后被处以强制戒毒三个月。6月21日,李思怡尸体在家中被发现,已高度腐烂。2004年8月20日,成都市新都区法院以玩忽职守罪,分别判处金堂县公安局城郊派出所副所长王新和民警黄小兵有期徒刑3年和2年。

【手工历史】

我是一把锁,一把门锁,一把暗锁,全世界的锁都是无辜的,唯独我是一把有罪的锁。

6月21日,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我身首两异。我看到一束红光,那一刻我说:主啊,感谢你,我死了,结束了。

现在,我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不在废品站,也不在博物馆,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更好,这样能全世界早一点把我遗忘。

我不为自己辩护。

6月4日,李桂芳,那个吸毒的女人,把我重重地反锁上。她去哪儿,干什么,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李桂芳三岁的女儿,李思怡。起初,她还蹦蹦跳跳地跟自己玩,对她来说,一个人呆在家里已不是第一次。

夜晚很快来临了,房间里没有亮灯。我不知道是停电,还是小女孩不知道如何开灯。反正我已经习惯了黑暗。

随后,我听见翻腾厨柜的声音,后来又听到喝水的声音。对李思怡来说,一个人过夜也不是第一次了。

半夜,我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橱柜又乒乒乓乓想起来,她大概是饿了。我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我是铜做的,从来没有饿过。我知道,对这个小女孩来说,挨饿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几次,她搬着小板凳,来到门边,想打开我,可是我已经反锁。反锁是我们锁类最基本的功能,我在出厂之前,听技术员讲过,这是为了防备盗贼。与那些假冒伪劣不同,我是一把高质量的锁,只有钥匙从外面才能把我打开。我从铜矿运到锁厂那天起,受到的全部教育就是,只认钥匙。

小姑娘有钥匙,但她应该从外边把我打开。所以,尽管她用钥匙把我捅得浑身生疼,我也没有开。

以前,她总是打开窗户,隔着铁护栏,把钥匙递给路过的邻居,让他们开门。但现在是深夜,邻居们都已熟睡。

我虽然没有开门,并不是坚持原则,我就是这么设计制造的。

但我决不是铁石心肠。每次门外脚步声响起,我都希望是李桂芳回来了。然而,直到天光大亮,她都没有回来。

6月5日,第二天上午。我听见她的喊声,从窗户那边传过来。

“帮我开开门!”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帮我开开门!”

我知道窗户被销死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到我身边,用小拳头擂门。

“救救我,救救我……”

她哭了,先是抽泣,后来嘤嘤地哭。

几次,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然而很快走远了。似乎,没有人屋里发出的声音。

她喊累了,脚步声去了厨房,我又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

而黑夜不管这一切,一秒钟不差地来临了。

四、

6月6日,第三天,已经第三天了。

我度过了心惊肉跳的一夜。她哭声很大,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那是一种毫不间断的哭声,始终维持在同一种声调,同一种音量……

如果我是一个人,纵然我是一个杀父娶母、十恶不赦的人,心都会被这哭声划破。

但,我是一把锁。

我只认钥匙,只认李桂芳家的钥匙,只认李桂芳家的、从门外插进的钥匙。

6月7日,第四天。

没有哭声,只有偶尔传来一阵唏唏簌簌的声音,还有器物坠地的声音。

她喉咙哑了,手也捶不动了,失去走路的力气能力,开始爬行。

6月8日,第五天。

她在衣柜里度过的。

夜,静得可怕。

6月9日,第六天。

她在衣柜里没有出来。

忽然,我听见门外有人说“李贵芳”三个字。我打起精神,只隐约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好久没见她了。”

“准是……”

说话声随着脚步远去了。

八、

6月10日,第七天。

如果我有眼睛,我宁可刺瞎它们,也不愿看到李思怡向我爬过来的样子。
我只听到一阵细弱游丝的呻吟,然后砰的一声,她小小的脑袋,触在门上。

九、

6月11日,第八天。

一只苍蝇嗡嗡的声音……


6月20日,第十七天。

更多苍蝇嗡嗡的声音……

十一

6月21日,第十八天。

我的灵魂离开尘世,来到造物主面前,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审判,但并不是最后的审判。因为那些人类的灵魂还没有到齐,那个有罪的母亲,那两个被人间的法官判定有罪的警察,那些邻居,还有一切与此事有关的人……都没有来。

在我身后,是幽深的冥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眼睛……但没有李思怡那双最明亮的眼睛。

这里是天国,不像人间,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用不着指控,我也不会辩护。我为李思怡的死负责。不用问我有没有主观故意,不用问我有打开生命之门的能力,不用问这个女孩的母亲、邻居还有那些警察都干什么去了,既然是我直接导致了李思怡的惨死,我就在这桩罪上有份。

我跟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从不推诿。

我是一把锁,一生下来就为了把守住门,不管是幸福、生命,还是厄运、死亡,我都把它们拒之门外。

假如我一堆废铜烂铁,假如我不反锁,假如我会自动开启,假如我有嘴巴会大声呼叫,假如我能亮起警灯,假如我能放出烟雾……李思怡都不会死。

但一切假如不存在,我是一把锁,我恪尽了一把锁全部的职责,审判我吧,把我钉上耻辱柱,把我写进历史书。历史书太薄,不足以记下每个罪人的名字;历史书太厚,每一页都是重复。不管薄与厚,把我写进去吧!

我没有痛苦,我没有眼泪,也没有后悔,我不乞求恩典和原谅,万物之主啊,按照着你的公义和圣洁,惩罚我吧!

请你赦免门和钥匙,他们都是无辜的,罪恶都在我身上,我是一把有罪的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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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历史:谁是上海最累的人

Saturday, July 4th, 2009

《手工历史》是2004年由一毛不拔发起的一个项目,作者队伍是王小山、和菜头、李寻欢、猛小蛇、董事长和我。其基本思路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来叙述当年发生的重要事件。

当时确定的写作要求是:

A、主稿以第一人称方式写作;

B、过于敏感或者涉及到名人的,不要用第一当事人的角度来写;

C、可天马行空,无限发挥,但不要完全脱离事件本身;

D、不攻击政府,体现人文精神;

D、不进行浅显无聊的道德评价;

E、当成小说来写;

F、可恶搞。

后来大家按时交稿,但这本书最终没有出版社敢接手。一毛不拔在付出了一大笔预支稿费后,血本无归地把书稿贴到了网络上。

清理电脑文件时,我发现了自己写的那一部分,择几篇发布,以安慰一毛不拔那脆弱而幼小的美国心。

谁是上海最累的人?

【新闻提要】

上海滩最累的人是谁?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师生对上海15所医院进行调查后发现,护工的生存状态最为堪忧。

绝大部分护工无固定休息时间,无休息场所。每天工作24小时,每周工作七天,一年有多少天他们就必须工作多少天,除非请假,但是请假就没有收入。而收入却不足千元。

护工没有休息权,每天24小时的工作状态,不仅使他们失去人身自由,沦为现代“包身工”,而且对精神肉体也造成永久伤害。

【手工历史】

我免贵姓卞,名字叫什么又有谁在乎呢?上海话将“卞”读成“毕”,从我进医院那天开始,大家都叫我小毕。这也好,要是叫“小卞”那多难听啊!

你们好!原来你们是复旦大学的,复旦可是个好地方。看到你们,我真高兴。一点都不吹牛,从小学到初中,我都是班上前十名的好学生。那时我的理想是考复旦,当个科学家,穿上白大褂,饭不吃,觉不睡,一天到晚坐在显微镜前搞研究。我梦想,有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握着女助手大喊:“我们成功了!”

现在我真的穿上了白大褂,不过不是科学家,而是护工。医院里最低贱的职业,不用安慰我,这活就是低贱。低贱也没什么丢脸的,《读者》上不是说,世界上只有低贱的工作,没有低贱的人嘛。我的理想没能实现,不但没有女助手,还成了小护士们的男助手。这活也并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糟,也有成就感。有一次,对我最好的李教授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睁开眼睛。你不知道我多么高兴,我激动地忘乎所以,抓住护士小王的手,她像小猫夹住尾巴一样,惊叫了一声,把手抽回去。要不是李教授,她差点抽我一个耳光。你说,她犯得着这样吗?我的手虽然端屎端尿,她的手不一样擦过屁股、换过卫生……对不起,我忘了有女同学在场,话说得有点糙了。

我从老家安徽来上海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我吃住都在医院里,这也好,房租省了,还不用害怕半夜有人敲门查证件。一年365天,我只休息过两天,其实也算不上休息,我丈母娘来上海看病,我跟老婆去陪了她两天。她得的是肝病,医生建议她换肝。我一听就吓死了,我好歹也算是个“医务工作者”,知道行情,换个肝要50多万。她这肝要是换了,我们全家的肾估计都得卖了。为这事,我老婆还跟我吵了一架,吵完两个人抱头痛哭。她哭她妈,我哭我自己,恨我自己没出息。

我不怪命运,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自打来这里,服侍病人以后,我更想开了。我服侍的病人有大学教授,有领导、老总,还有那谁,就是那个天天在电视剧里露脸的明星。我发现,在法律面前,是不是人人平等我不知道,但在病魔面前,人人绝对平等。不管你有多少知识,不管你多聪明,不管你有多少称号、荣誉,也不管你有几亿身家,只要进了这病房,全都一样。

做护工这行有一点好,病人的家属、朋友、同事,基本上不让我们回避。低贱有低贱的好处,别人会把你当成不存在,就像穿了一件隐身衣一样。

我常听他们的谈话,有的话很假,一听就听得出来。比如,领导来探望王处长:“小王啊,你这一病,单位少了顶梁柱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不过,他们也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一次,周老总的老婆来看他,哭得跟泪人似的,边哭边说:“都是那个骚狐狸精把你害的。”周老总尽管有气无力,但还是制止她说下去。

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就得了这病?”这话听得人心里难受。但说句不讲良心的话,你怎么就不能得这病呢?我有一句话,来探望的人经常对病人说:“你活活累病的!”

有一次,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病房里三个病号在聊天。病友,尤其是得了同样的病、社会地位又差不多的病友,往往无话不谈。他们那天精神都挺好,开始倒苦水。

王处长说:“要不是整天那么累,我也不会住院。当个项目处的处长,表面上有点小权力,其实就是一个傀儡。上头有一个正局长、四个副局长,关系都得摆平。”

李教授说:“这有什么难的?领导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王科长叹了口气:“说得容易!现在领导猴精猴精的。上次孙局长,就是来看我的那一个,他的一个关系想拿一个项目,我打报告请示是否批准。孙局批示:‘同意由王宾同志处理’。王宾就是我。我想,有他的批示,我就照办呗。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他跟那个关系的条件没谈拢吧。孙局把我找去批了一顿。我不服,说,您不是批示说同意嘛?孙局说,我什么时候说同意啦?我是说,同意由你处理。我拿出那个批示一看,果然‘同意’后面没有标点符号。你说这不是成心埋汰人嘛!”

周老总说:“你累,我他妈更累。每天都得应酬,上海的酒店都吃过一遍了,当然都是我埋单。有一次,请一个香港客户,谈一笔几百万的单子。没想到他把全公司的人都拉去了,要了三个包间,我人还没到呢,他们已经点了鱼翅、燕窝,推杯换盏,杯盘狼藉了。我不动声色,每个人敬了一杯酒,然后打了个车就走,没有埋单。我心想,这单我要是埋了,肯定会恶心三年。生意是黄了,老板逼着我去向他们道歉。我不去,副总的位子不要了,我也不去。为这事我被扣了一半年薪。”

李教授问:“你太太说的狐狸精是怎么回事呀?”

周老总说:“不提这个,提起来就郁闷,我就这一个小情,没想到还是被老婆抓住了小辫。”我以为叫我,赶紧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诶!”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周总说:“小毕,没叫你,我说的是小辫”

李教授:“我算是看明白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老婆一直怀疑我跟一个女生不清不楚,去年暑假,我干脆把她带回家,当我的助手,吃住都在我家。我老婆起初还怀疑,经常逃班回家窥探,结果呢什么也没发现,也就放心了。教书育人最累,现在老教授负面新闻这么多,我每天都如践虎尾,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周总和王处长有点不耐烦了,说:“老兄,别装了,快说你们俩到底有没有上床?”

李教授赌咒发誓说绝对没有,“连你们都怀疑我!说实在的,不是没有机会和可能,可我不喜欢水落石出,那样就没意思了。暧昧点好,暧昧是一种美德。”

三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你们刚才我是现代“包身工”,这点我绝不能同意。虽说每天24小时都在伺候人,虽说七扣八扣,每个月只能拿700多块钱,但至少不用在领导、客户、女人中周旋。我家里有三间大瓦房,不用为房子发愁,也不用为银行打工。我累是累点,但决不是上海最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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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并且能看到别人这样写他的人,有福了!

Tuesday, June 30th, 2009

刚才去了风华的博,看到这篇,老泪差点把嗓子哽住。

配一首老歌吧,巫启贤《那一段日子》。

[audio:http://solaso.com.cn/bbs/attachments/dvbbs/wma/nydrz.mp3]

《那一段日子》

词/曲:巫启贤 编曲:吴庆隆

听到DJ又播出那一首歌
一首令我深深感触的歌
发生在啤酒周围的故事
还有住过的房子
昨天又接到一个问候的电话
禁不住又谈起那一段日子
曾经为了我我失恋的伤痛
你们陪我流泪痛哭

多少次我们夜里漫步
谈谈人生与前途
多少次地酒後真情流露
而今我只能抱着吉他
望着天空里星星无数
唱着你们写下的爱情故事

那年的世界杯我们还看着电视
为了足球明星共同欢呼
冬冬和Rocky在门边互相追逐
没有人夜里独处
你们都喜欢穿我表演的衣服
曾在演唱会里抱头痛哭
友情对我来说是另一种财富
在心灵上不再孤独

多少次我们夜里漫步
谈谈人生与前途
多少次地酒後真情流露
而今我只能抱着吉他
望着天空里星星无数
唱着你们写下的爱情故事

多少次我们夜里漫步
谈谈人生与前途
多少次地酒後真情流露
而今我只能抱着吉他
望着天空里星星无数
唱着你们写下的爱情故事
唱着你们写下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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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老板的老板娘

Tuesday, June 30th, 2009

是不是每个女孩的梦想,都是有朝一日自己做老板娘,并且随时根据心情更换老板。

在且听枫吟的带领下,我去了田字坊,上海通力打造的创意园区。事实证明,创意园区不可能独立存在,如果不同红灯区相结合,就只能跟餐饮酒吧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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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过时,听到悦耳的老板娘在说:楼上有空位哦。这生意仿佛从五大连池传来,却又带着日月潭的水汽。我们转了一圈之后,最终进了这家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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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说她是台湾来的,老家是东北,我想也许她老家就是东北,想到台湾去。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老板娘悦然而优雅,像一个吃了很多蜂王浆的花仙子。啤酒便宜得难以想象,只有一般酒吧一半的价格。另外就是氛围,对,氛围,在这里有一种密谋的感觉,不过如果真是地下交通站的话,有一个缺点,楼梯狭窄,跑都跑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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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也有这么温馨的小咖啡屋,这家咖啡屋叫咖啡枕头,是环肥燕瘦两个美女开的。老板娘之一喜欢摄影,墙上贴着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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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有一个沙发,可以挤在上面看电视,最好是看美国的黑白片,超有情调,如果是CCAV的话,就算了。不过这家咖啡屋跟田字坊的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嗯,我想明白了,少了那么股气势。在杭州搞小资事业,总是少那么一点底气。这跟城市的气质有关,杭州嘛,不过是一个有着一片大水塘的种茶叶纺丝绸的资本主义新农村。

(田字坊:R-d1,M35/2.8;咖啡枕头:M6,M35/2.8,富士400过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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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的来信

Friday, June 19th, 2009

走进办公室,案头放着一封信,落款是本市一居民。剪开信封,黄色信纸上,工工整整写着:

见贵网站征求市民的建议,特提出如下意见–

尊敬的XXXX指挥部:

在道路整治的同时,请“以人为本”,在居民居住密集区,适当增加几个公交停靠站,以方便居民的出入。

(两条具体建议,略。)

以上请求望乞采纳,万万分感激。

再仔细看那信封是一用过的信封,反过来重新糊成的,连邮政编码的框线,都是用红色圆珠笔画上去的。

在中国不乏这样的良民,他们克勤克俭,一辈子没逃过一分钱的税,然而,他们又是那么谦卑,对权力表现出最大限度的顺服。他们从来不敢想,自己是纳税人,有权利要求政府提供公共服务,他们只会说“望乞”,不敢说“你们应该”。

结论一句话:统治中国国民,真是中了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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