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the ‘好中文的样子’ Category

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Thursday, February 27th, 2020

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进入中年的一个标志,就是惊心动魄的事比以前多起来了。年轻时,遇到灾,遇到病,咬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过不去,也没什么不打紧的,毕竟还有很多机会从头再来。45岁以后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的麻烦不但接踵而至,更重要的是结果往往不可逆。

今天抽到的题目是讲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我想起了一件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

2017年4月,我和几个朋友到内蒙去拍企业宣传片。东道主热情好客,邀请我们到库布齐沙漠边缘去玩,并且乘坐老板专用的几辆沙漠越野车。

很快我们都戴上头盔、风镜、和手套,上了车。我们人多,车只有几辆,我的朋友绍哥,就想把机会让给我们。我看车上还多一个位子,就邀他一起乘坐。他笑着摇摇头说不坐,说,自己没有头盔。我说,不要紧,上来吧。但架不住我盛情,就跟我坐上了同一辆车。

沙漠车由老板的保镖开着,在沙丘之间爬坡、漂移、俯冲、飞车,我大呼过瘾,感觉不虚此行。

大约开了15分钟,来到了一片沙丘。当时夕阳西下,风景十分壮美。我们的导演和摄像时就准备拍几个飞车的镜头,绍哥下了车,让我跟司机回越野吉普车所在的沙漠边缘去取摄像机。

我坐着沙漠车,风驰电掣地取了摄像机,回到绍哥他们所在的沙丘。看到,高坡上,我们一行的人,向我们车紧张地挥手。

等我们窜上高坡,永远难忘的场景出现了。

我好友绍哥的妻子,抱着满脸是血的他,哭着喊:老公,老公……

我跳下车,跑过去看,只见绍哥满脸是土,眼睛翻着,腿不停抽搐,血从嘴里流出来。

我赶紧拉住他的一只手,向上帝祈祷,请求主挽救他的生命。

此地是沙漠,距离公路还很远。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幸亏摄像师打通了120,我们同行的一辆越野车,左绕右绕开了过来,大家把座椅放平,把绍哥抬上车。

然后开到公路上,又有一队人马,到岔路口去拦截120。

在路上,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绍哥跟妻子坐在沙丘一侧聊天,一辆越野车飞跃沙丘,飞起来才看到落点处有人。司机赶忙把车把一掰,但是车轮依然装在绍哥的头上,他没有戴头盔,被倒栽葱撞进沙丘里,好几个小伙子用力才把他从沙子里拔出来。

而坐在我旁边的就是开沙漠车的司机,他也是老板的保镖,他一个劲地挫着手,不停地叹气。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其实这次事故责任,我也有份。

我们的先头部队遇到了救护车,领着救护车与越野车汇合,把绍哥转移到救护车上,立即输甘露醇,以控制颅内出血。

最终用了40分钟,把他送到了当地旗人民医院。

到医院后,立即抢救,做了脑CT,颅内有出血。一边输液,一边观察。3小时后又做了一次CT,发现血块没有扩大。

次日,绍哥渐渐清醒过来,只是疼痛。蒙福的是,颈椎没有骨折。

接着又做了一个核磁共振,把片子传到北京,请301的医生看了,确定可以自然愈合,大家才放下心来。医生说,需要在医院治疗和休养一个月。

邵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幸亏撞到的是我,如果是别的弟兄,可让我怎么交待?」

就因为这话,我当时觉得,愿意跟他做刎颈之交。

三天后,他已经开始在朋友圈继续发原创的鸡汤,我才放下心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住院期间,那位不慎撞了邵哥的司机,一直在医院里陪护,尽心尽力。

痛定思痛,我才明白,原来每一项安全措施,都不是无缘无故制定的,都是很多的血泪换来的。比如,乘坐沙漠越野车戴头盔,肯定是发生过类似的意外,才变成一项强制性的规定。而无视这些安全措施,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又过了一个月,邵哥完全康复,坐轮椅回到北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祈祷的缘故。我只知道,如果他不能顺利康复,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对惊涛。这件事让我常常想起,时刻警醒自己,要做一个自己兄弟的看护者,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给别人带来灾祸和伤害。无论余生还有多久,都要心清意洁、毫无亏欠地走完剩下的旅程。

一句话:如有可能,努力成为别人的祝福;最低底线,不要成为别人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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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私人物件

Tuesday, February 25th, 2020

今天日更抽到的题目是:一件你给自己购买的最贵的私人物品。

这个题目出得不好,对于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来说,除了心脏起搏器之外,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是纯属于私人而不与家人共享的。包括我正在用来写这篇文章的这台Macbook Pro,它跟蓝翔校友开的挖掘机、商业摄影师用的单反、Tony用的洗剪吹套装没有本质区别,都是生产工具,而不是消遣用的玩意儿。

那么我就把「最贵的」三个字去掉,说说我比较喜欢的几件新旧物什。

自从2019年11月份开始,我决定手抄1611年出版的英皇詹姆士一世版《圣经》(简称: KJV),因为它的语言在诸多英译本中格外「浅白易明、高雅简洁」,并且深得圣经原文的三昧。四个月过去了,我已经抄完了《创世纪记》、《路加福音》、《使徒行传》等,约占整本圣经的10%。这得益于我手里的几件利器。

1、Kindle Dxg。这是Kindle家族中最独特的一款,第一,大,10寸屏;第二,联通终生免费联网。我在里面存储了好几个版本的KJV,抄起经来得心应手。因为抄经最大的不便就是把硕大的实体书支在抄经本旁,并且要仔细翻页,一不小心就看错行。而Kindle版疏朗大方,每节一段,段与段空行,简直就是为抄经而生的。这个Kindle Dxg是我十年前买的二手,记得花了2700元,现在看来早已收回成本,每用一天都是赚的。

2、国誉B5的横格笔记本。抄经很累,体力能省一点是一点。所以,我只用国誉的本子,因为纸张顺滑,不洇不透。都选B5,是为了码放在一起好看些。

3、晨光1.0签字笔。笔头圆珠越大,书写越流畅,缺点是用墨特别快。我最起初用三菱的1.0签字笔,12元一支,还无处买替芯。后来换成了晨光,笔芯1.5元一支,书写体验同样很棒。我现在一天用一支也不心疼。

4、日本本土版国誉KOKUYO SYSTEMIC笔记本封套。这个封套是用涤纶做成的,有A5和B5两种,里面可以夹上同样规格的笔记本。

自从有了上面的利器,我基本上走到哪儿,抄到哪儿。

至于为什么要抄经,让我把KJV序言里的一段话略作修改来回答你:

如果我们愚昧无知,圣经会教导我们;
如果我们偏行己路,圣经会令我们回归正路;
如果我们大逆不道,圣经会改造我们;
重轭下,圣经安慰我们;
浑浑噩噩中,圣经使我们苏醒振奋;
如果我们冷淡了,圣经将我们点燃。
拿来,读吧,打开,抄吧!
爱圣经者,得智慧之青睐也。

这就是我喜爱的几个器物,说出来,让大家一笑。

时候不早啦,我要去给我昂贵的私人起搏器充电了,明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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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欣赏的一幅画

Tuesday, February 25th, 2020

一位朋友要跟我学写作,我不敢自误又误人,只把我亲测有效的方法告诉他:每天写一篇,连写一百天,发微信公众号。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决定陪他一起写。

可是头一篇就犯了难,写什么题目?现在大疫当前,似乎应该写写COVID19笼罩下的生活比较合适。但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与重,一次写作练习又岂能胜任。

想来想去,找到了一个英文的100写作主题网站100 Personal Essay Topics for Writing a Killer Essay – RandomEssayTopics – Assignment Help,又在一个随机数字的网站上生成了1–100内的数字,第一个数是96,对照的题目是:Your favorite work of art,你最欣赏的一幅艺术作品。题目依然太大,我把它缩小到《我最欣赏的一幅画》。

我没有生长在艺术世家,从小除了革命宣传画没见过任何艺术品。长大后半路出家,学习了一点点美术史的皮毛,欣赏水平终究不高。我最欣赏的一幅画是我的好朋友老蒋画的一幅油画《红先生》。

红先生是个小胖子,身穿绿军装,头扎红布,袖子挽着,裤腿松着,腿毛飘飘,气吞山河。当年老蒋曾把这幅画摆在柏林墙的遗址前,算是对一个时代的纪念。

后来,老蒋不画画,改玩泥巴,又叫雕塑,我到北京郊区的艺术家大院里参观过他作品的制作过程。他又塑造了一个红先生,依然腿毛飘飘地立在山岗上。

我跟老蒋最近一次见面是去北京参加编剧莎漠地葬礼,紧赶慢赶到了北京南站,已经晚上11点多,老蒋开车来接我,我正假惺惺地表示过意不去,他说:「我找不到比接你更有价值的事了。」

去年,老蒋的父亲不小心生了一场大病,目前还在康复期,老蒋在医院内外忙抢忙后,就更没时间搞创作了。

但我相信,老蒋的「红先生」在未来一定会让更多的人欣赏到。常言说,好饭不怕晚。好厨子都不急,我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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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Friday, December 13th, 2019

杭州

作者:王佩

杭州是上海边上的一座城,说它“美丽”不足以形容它的风貌,说它“最适合人居住”又会让人误以为它房价便宜,所以很难找出一个词来概括它。

汉语有很多古诗词,里面有很多描写杭州的好词好句,随便引用一下,都会让人感觉文化扑面。不过,用多了,也会让人厌倦,烤鸭虽然好吃,也不能天天当早饭。我还是想用自己的话,把我了解的杭州说一说。

杭州的美,在于西湖。西湖面积不大,绕湖走一圈只要14公里。一路上有烟一样的树,虹一样的桥,美人一样的花,水一样的美人。湖中有船,通向湖心的小岛,岛上有亭,亭子里有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

如果你想听,不要在晴天来,请找一个下雨天,打一把油纸伞,让雨水敲敲打打,讲给你听。也不要白天来,请在夜幕下慢慢地走,看星星点点的灯火,听依依呀呀的渔歌。

如果你足够幸运,能够赶上西湖下雪,白堤的桥上就会积起一层薄薄的雪,桥看上去似断似连,因此叫断桥。去湖心亭上,托一杯刚刚煮好的龙井茶,并且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下诗句,这是最风雅的一件事。

杭州的美,需要你亲临才能体会,就像伦勃朗的画,需要到美术馆,才能真正领略。我这篇短文,不过是一张《夜巡》的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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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V小贴士: 认识第二人称代词thou, thee, thy和ye, you, your

Thursday, December 5th, 2019

初读KJV的人,很容易被17世纪英语中那些古老的第二人称代词给整晕。

也就是:thou, thee, thy, ye, you, your…

请看下面几个例子:

And he said, Who told thee that thou wast naked? Hast thou eaten of the tree, whereof I commanded thee that thou shouldest not eat?
Genesis 3:11

And I will put enmity between thee and the woman, and between thy seed and her seed; it shall bruise thy head, and thou shalt bruise his heel.
Genesis 3:15

But seek ye first the kingdom of God, and his righteousness; and all those things shall be added unto you.
Matthew 6:33

这些黑体单词都是第二人称的代词,只不过在KJV的时代,第二人称是分单复数的,而不像现代英语,一律都是you和your.

在汉语中,「你」和「你们」是有分别的,在西班牙语 (“tú” 和 “vosotros”), 法语 (“tu” 和 “vous”), 德语 (“du” 和 “ihr”) 中也是如此。唯独现代英语第二人称才不分单复数。很多情况下,这不成问题,就像我们读现代英语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在另外的情况下,这会对理解部分经文造成歧义,如果用现代英文表达,读者可能分不清楚圣经里的话是对一个人说的,还是对多个人说的。例如: Exodus 4:15, Exodus 29:42, 2 Samuel 7:23, Matthew 26:64, Luke 22:31–32, John 3:7, 1 Corinthians 8:9–12, 2 Timothy 4:22, Titus 3:15, Philemon 21–25.

要认识KJV里古老的第二人称只要记住下面的表就可以了。


| 分类 | 主格 | 宾格 | 所有格 | 所有格名词形式 |
| 单数  | thou | thee | thy * | thine |
| 复数  | ye | you | your | yours |
| 现代英语  | you | you | your | yours |
| 对照第一人称| I | me | my | mine |

  • 注: 当名词是元音或者h开头时,第二人称所有格不能用thy,而要用 thine

是不是很简单?

这样你就除去了阅读KJV 75%的拦路虎。

还等什么?赶紧打开KJV,读起来吧。

什么,没有KJV? 不怕,我fork了一个Github库,你只要fork就可以了。

gccamp/kjv-markdown: King James Version Markdown B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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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抄写KJV

Thursday, December 5th, 2019

谢谢Hepo提供了趁手的工具,Markdown.app v1.13,谢谢farbox的回归,使我又找到了当初在上面写私博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一切都是公开的,不再需要私密了。我决定利用这个空间做一个新项目:

一年抄写KJV

什么是KJV?你可能会问。

KJV是King James Version Bible的简称,是1611年英王詹姆斯一世钦定的英文版圣经,由54位学者集体翻译而成,它对英语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至今仍被广泛使用。

我要用365天的时间,把KJV手抄一遍。经过五天的试验,这意味着每天抄写3到4章,用时至少2–3小时。一年下来,我将花费大约1000小时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工作。

这么做值得吗?

相当值得。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感到记忆力衰退。用传统的阅读方法,就像狗熊掰棒子,前面掰了后面忘。只有手、眼、脑三者并用,才能记得牢固一点。

那么为什么不抄中文版呢?

好问题。因为中文版圣经,无论是诞生了一百年的和合本,还是各种新译本,译笔都不令人满意,质胜于文是共同存在的问题。而英文KJV则不一样,它精准传达了圣经原文(旧约希伯来文,新约希腊文)的气韵文风。

举个简单的例子。在希伯来文中,有一个连接词,KJV翻译成and,它几乎出现在每一个句子里,并且在同一句子中反复出现,KJV亦步亦趋地翻译出来,但是汉语却不可能这么做,因为我们除了「和」「且」之外,没有别的词可以与and对应。如果勉强翻译的话,只有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且夫」一词,庶几近之。

我来举一个KJV比和合本翻译得好的例子。

(創世記 6:17) 看哪,我要使洪水氾濫在地上,毀滅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無一不死。
(Genesis 6:17) And, behold, I, even I, do bring a flood of waters upon the earth, to destroy all flesh, wherein is the breath of life, from under heaven; and every thing that is in the earth shall die.

稍懂一点英语不难发现,英文用的是短词,短句,把诺亚时代上帝要发洪水时急促、严峻的警告表现惟妙惟肖。汉语翻译则四平八稳,没有英文的节奏感和紧张感。

如果按照英文的语气翻译的话,我献一个丑,大概可以翻译成这样:

且夫,看哪,我,即是我,将带洪水泛滥于地,毁灭生灵,凡有血气的,天之所覆,地之所载的一切生命,都将灭亡。

为了体会这样的文风,也要学习KJV。

我抄KJV,不是看一眼抄一眼,看一个词抄一个词,而是看一个句子抄一个句子,如果还记不住,就以短句为单位,再记不住,就以短语为单位,总之,一定要有「背诵–复现」的过程。这虽然用到的都是短期记忆,但对于磨练大脑毕竟有帮助,因为记忆力都是用进退废。

不敢期待一年之后,英语有什么了不起的提高,至少对于KJV算是入门了吧。

再者,我抄写KJV就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圣经,并且「唯独靠圣经理解圣经」。有太多的神学书籍、属灵书籍令人眼花缭乱,与其把时间花在读这类二手三手十八手信息上,不如直接读神的话语。

通过这几天抄写和精读KJV,让我每每有一些新的领悟。这也是我开通这个博客的原因,这些想法如果不及时记下来,很可能就会从记忆中溜走。我的理解不一定对,但至少能够给后来读KJV的人一点点启发,如果那样,可说是功不唐捐了。

好了,时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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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诗社十周年

Tuesday, December 3rd, 2019

十年前的今天,那时还没有微信。住在波士顿的Nana和我在Gtalk上碰撞出一个新玩法,成立一个诗社,读诗、唱诗、背诗、抄诗,当然更鼓励写诗。名字就叫123诗社,不仅因为这一天是12月3日,而且123也代表「123齐步走」和「do re mi」。说成就成,命立就立,Nana建了主题博客,并且倚马可待写了一篇发刊词: 123诗社,12月3日成立 @ 123诗社

123诗社的成员并不固定,刚开始有Nana,Snoopy,我,欣燃,冯一刀,后来谁到过我在杭州租的小院子,谁自动成为诗社的会员。这个小院子位于中山北路和体育场路交叉口,最是闹中取静的一个住处,我在那里住了六年。谈笑虽然并非鸿儒,往来却真无白痴。在院子用石棉瓦装饰的墙上,用粉笔写着来宾们的签名。包括但不限于: 卫西谛金泡泡夫妇,王小山,龚民……当然还有一只名叫白菜头的流浪猫。

每次朋友来访,我们都会读诗,并且录下来放到博客上。

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2010年4月22日,123诗社在杭州相聚,吴凡Nana夫妇、Snoopy、冯一刀、陈光伟等来到我的小院子,坐床的坐床,坐沙发的坐沙发,我提议把巴勃罗-聂鲁达的晚年代表作《疑问集》(译者陈黎)朗诵录音。大家欣然同意,这次录音是一次奇妙的体验,那些诗句在彼此的诵读中,全都活了!我们沉浸在诗歌带来的美妙里,不知不觉把这首74首诗组成的组诗读完了。值得吹一次的是,台湾的陈黎老师认可了我们的朗诵,并且把我们的录音放到了他的个人网站上。123诗社初战告捷!

此后,123诗社的成员们分散在世界各地,时不时地读诗录诗。我还把123诗社带到了南京,把两个好朋友卫西谛和张远帆发展为会员。在紫金山下,我们朗诵死亡赋格,还有阿多尼斯的z城。

不久我认识了我媳妇,本着把123诗社进行到底的精神,我们时不时在小屋里一起唱和。记得有一次,我们的朋友星空来到我家,还没吃饭,我媳妇给他煮了一碗面条,饭虽简单,吃饭的仪式可不凑合。我媳妇支上大提琴,我抱出吉他,一起给他演奏了一首Go Tell Auntie.

此后经年,每年的元旦这一天,我都会组织一次123诗社新年诗会,地点选在朋友赞助的咖啡馆、会议厅。
– 2017年,麟咖啡会议室
– 2018年,轻工业协会
– 2019年,麟咖啡

在此之前曾经在好朋友叶子家的壹向咖啡、网咖举行过三次。2010年是在文一路的花园西村咖啡,还曾经在上天竺朋友老彭的农家乐餐馆举办过。另外,已经记不清了,能够确定的是每年的元旦,我都会和朋友们在诗歌中迎接新的一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十年过去了。

重要的是: 诗歌还在,我们还在。

当然有一天我们不在了,诗歌仍然在。只不过换了一批人吟诵。

每年元旦诗会结束,我们都会集体朗诵一首卡瓦菲斯的城市。

2020年,我准备朗诵23诗社的老朋友Richard喜欢背诵的:一杯圣诞茶。

一杯圣诞茶

作者:汤姆·海格 (Tom Hegg)

翻译:王佩

炉中燃烧着劈好的木柴,
俱乐部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圣诞比赛,
贺卡投入邮筒,礼物藏在树下,
信用卡刚还完款,又有三十天不用还债。

虽然这一天的安排让我自鸣得意,
但有一桩烦恼令人挥之不去。
一周以前,年迈的姨奶奶的来信,
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忙人,
可如果你能抽空来我家该多好啊,
我们可以小聊一会儿,并且一起喝一杯圣诞茶。”

几年前她因轻度中风而瘸了左半边,
亲戚们说,虽然不能外出,但她的骄傲仍在,
他们说:“她想见见你,并且总是唠叨,
你要是能去看她,一起喝上一杯圣诞茶该多好。”

但是,慢着!我并不想去,我不想面对生活的苦涩,
亲眼看到一个老亲戚走下坡路的样子,
我记得她曾是多么活泼、诙谐又睿智,
我记得往年平安夜她总跟我们说笑到半夜。

我不想冒这个险,不想尝这种痛,
我不需要这种压抑感,也不需要让大脑紧绷。
让我哥去怎么样?为什么不?也是他的姨奶奶呀,
我想我有充分的理由,但是我知道
那些我费力建造的不去的理由,
都在负罪感的酸雨中开裂,化为碎片。

我穿戴上厚厚的靴子、手套和帽子,羞耻感钻进每个毛孔,
我又装备好刮冰刷、防滑沙和交通图,一脚油门上路,
我从富庶的郊外开进老城区,
沿途的蜡笔画风格的新房子也变成灰褐色的老屋。

停车的时候我觉得全身空空,
在那间将要喝圣诞茶的木屋边
我停下不肯动
怎么到的她家门口我自己都不知晓
我只看到我的手举起来按向门铃

等待,紧张,内心七上八下,
就在我想转身逃走的时候,
我听见墙边橱柜里的瓷器因碰撞而嚓嚓,
接着大厅里传来脚步和拐杖声:崩擦擦。
门锁轻叩,门闩滑动:哗啦啦,
接下来一阵停顿、一番挣扎、门终于砰地打开啦。

她站在那里,苍白而渺小,看上去比一枚鸡蛋还脆弱,
我竭力让自己不去直勾勾看她腿上的矫形支架,
虽然厚厚的双镜片,一片近视、一片老花,
似乎让她的眼窝一个深陷,一个扩大,
但她湿润而深邃的眼神里却闪烁出年轻人才有的惊讶。
“进来”“快进来”她笑着
拉住我的手,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所有的害怕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来到屋里,我还没想好如何反应
圣诞节已经从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
冲击着我的视觉、听觉、嗅觉。

我闻到拔丝橙子、肉桂和松子的香味,
又见到桌上正在操练的古董木头兵,
还有我喜欢的那组基督诞生瓷像,
还有那套从小就不许我碰的水晶器皿。
我的心高兴得像一个刚放学的孩子,
在闪闪发光的圣诞树下跳起舞来。

就像魔术一样,我一下子回到了六岁,
在圣诞的气氛里找回了小男孩的记忆。
在这里展示着发黄的陈年圣诞贺卡,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荣耀的场所。
在那边,在摇摇椅旁,在屋子的正中央,
我的姨奶奶站起来说:
“你能来看看可真好!”

我坐下来,开始闲侃天气和流感,
她耐心地听着、微笑着、然后问:“有什么新闻吗?”
思想和语言开始流动,我开始了有意义的聊天,
抛开了因紧张而伪装的满不在乎状。
她依旧热诚地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感兴趣,
她是积极的,鼓励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她不喜欢我笼统地描述大概,
非要知道每一个具体而鲜活的细节。

我们谈起她不得不面对的行动困难,
她说得十分坦诚,并且不失风度和幽默感。
公然蔑视拐杖和不能弯曲的膝盖,
她乘着好客的翅膀为我去沏茶。
我一个人坐着,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感情,
望着这个圣诞节,又浓又烫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每一个橱柜上都精心摆放着蜡烛和冬青,
她依旧亲手烘培糕点,好吃得不可思议,
但是这些丰满而鲜活的记忆会变得淡薄和灰暗,
用圣诞节来度量的话,
我的姨奶奶却能把它们珍藏在深深的内心。
她的身体只剩下一半、来日也已无多,
但是我的姨奶奶依旧是完整的人一个,
我见证了圣诞背后的奇迹,一个灵魂的胜利。

墙边橱柜里的瓷器因碰撞而嚓嚓,
大厅里传来脚步和拐杖声:崩擦擦。
她倒满两只茶杯,她笑着,她把一只递给我,
于是,我们舒舒服服坐下来,喝上一杯圣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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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电影大师展

Tuesday, November 19th, 2019
这一年算下来,在电影院看了不少经典电影。 1月4-6日,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看了英伦大师影展。 片单如下:
  • 深闺疑云
  • 黑水仙
  • 小孩与鹰
  • 相见恨晚
  • 汤姆·琼斯
每看完一片,就认真地写一篇短影评,发到微信朋友圈上,汇评如下:

《深闺疑云》(Suspicion)

昨晚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看了希区柯克的《深闺疑云》(Suspicion),整部电影可以说是琼·芳登的一人秀,她也凭借此片,获得了1941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事实上,她1940年主演的《蝴蝶梦》,已经赔得这个荣誉了。在大银幕上看黑白电影,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细细欣赏光影的迷离变幻。当芳登怀疑自己丈夫(加里·格兰特)害死了富商朋友,从海边回到家中,她的脸在阴影中慢慢地移到光明处,全场观众鸦雀无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提在空中。这部电影的美妙之处就在于不确定性,应雷电公司的要求,希区柯克没有把加里·格兰特塑造成一个杀人犯,他是否犯下杀人罪行一事,始终是一个谜。当然也没有把他塑造成无辜的人,尽管在其中一稿电影剧本中,让格兰特当上了飞行员为自己赎罪,还好没这么拍。这也增加了这部电影持久的魅力。不说破,是高级的讲故事技巧。后来这一技巧,被《虐童疑云》(Doubt)学去,影片中神父是否无辜,始终是一个谜(甚至连剧组的演员们都不知道,饰演校长的梅姨也不知道。)生活在上海的一个福利,就是可以多过几个电影节。今天继续去看英伦大师展,即将看到肯·洛奇的《小孩与鹰》,还有大卫·里恩的《相见恨晚》。两位导演都是我的最爱,幸福的一天又开始了。

《黑水仙》(Black Narcissus)

《黑水仙》Black Narcissus 属于那种一生至少在电影院看一次的电影。它获得了1947年的奥斯卡最佳摄影和美术奖。你难以想象,这个发生在喜马拉雅山麓峭壁上的故事,竟然是在英国拍的,其中画的布景,完全乱真。图一悬崖上敲钟的实景,实际上在一个一米高的台子上拍的。摄影师卡迪夫吸取了文艺复兴画家弗米尔、卡拉瓦乔、伦勃朗、以及梵高的用光和色彩构成,让这部用特艺彩色拍摄的电影今天看来依然如梦如幻,让使用高清摄影机和电脑合成画面的电影人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麦克·鲍威尔导演的这个故事讲得太好了,至今仍有多种解读。我理解为一曲信仰之歌,一部护教之作。一群修女来到南亚,把原崖上的宫殿改成了修道院,并试图改造当地的人们,一场争夺灵魂的战争由此展开。因女主都穿修道服,脸盲症患者看起来略有障碍,不过当女一二号都换成俗家服装,光彩随之照耀,危险也紧随其后。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英国电影,尤其是四次敲钟,四次闪回,令人美得窒息,美得唏嘘。

《小孩与鹰》(KES)

拜卫西谛所赐教,我知道了肯洛奇导演,并且将他当成了私心最爱。这次在电影院观看《小孩与鹰》KES,一是要看看鹰在银幕上到底有多大(真的很大很漂亮),而是站在创作者的角度观察观众的反应。果然足球赛一段是大家的笑点,而最后结局可以听见啜泣。 《小孩与鹰》是肯洛奇最好的电影,那时的他不分左右,无问东西,只展示“生活的透明性”,而不乱开药方。电影根据英国著名的儿童文学改编,启用业余演员。男主比利的扮演者大卫·布莱德利是一个矿工的儿子,听说被选中都傻了。片中有一场校长用教鞭体罚学生的戏,导演让真打,学生们猝不及防,表情真实得可怕。我注意到这场戏的一个镜头是从学生的身后拍的,而那里本来应该是一堵墙。肯洛奇就是用电影拆毁了生活的墙。在电影院看,有新的收获。本来我一直恨比利的哥哥,这一次居然可怜他,并且发现KES的悲剧并不仅仅是哥哥的责任,比利的逃避躲闪也难辞其咎。人类从伊甸园里开始,就学会了逃避,敢做不敢当。正如偷吃禁果后–天起了凉风,耶和华 神在园中行走。那人和他妻子听见 神的声音,就藏在园里的树木中,躲避耶和华 神的面。耶和华 神呼唤那人,对他说:“你在哪里?”他说:“我在园中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害怕;因为我赤身露体,我便藏了。”(创世记 3:8-10 和合本)–成长就是面对,如同电影残酷的最后一幕。

《汤姆·琼斯》

多年没在影院看过这么欢乐的电影了。《汤姆·琼斯》拍摄于1963年,获得包括最佳影片和导演在内的四项奥斯卡,今天看来,这部电影既前卫又大胆。里面汤姆和Mrs. Waters吃饭的场景乐死我了,但是惜乎观众欣赏水平参差不齐,所以不敢大声笑,憋出了工伤!要知道这是电影史上最著名和最可笑的吃饭场景之一。这个周末,看了英国电影大师展五场经典电影,花费仅仅300元,只够一张所谓先锋导演末等座的戏票钱。看电影是最理性和聪明的消费,爱看电影的人相当于活了三倍的人生。罗杰·伊伯特、卫西谛果然不吾欺也。

《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拍摄之前,大卫·里恩正准备拍摄一部关于苏格兰女王玛丽的电影,跟他已经合作过三部电影的编剧、制片人Noël Coward说:“老兄,古装戏不是你擅长的。你应该继续拍当代题材,拍你了解的东西。我这里有一部短剧,你拿去看看,我很快就能扩写成一个剧本。”这个短剧叫《静物》,讲述的是在一个火车站一对男女相遇的故事。Coward很快增加了咖啡馆、电影院、公园泛舟、公寓幽会的戏,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剧本。这个电影如此动人,得益于影片女主角劳拉自己的旁白,这构成了她的三重身份的叙事:一、一个孤陋寡闻的妻子和母亲;二、一个深陷爱河的有夫之妇;三、一个自我反省的个人历史学家。作为观众,我们共享了她的秘密,并且跟她一起悬崖勒马、亡羊补牢。这部电影情感克制,但细节惊人。其中借朋友的公寓幽会并被发现一场戏,启发了比利·怀尔德,才创作出了《公寓春光》(Apartment),那同样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并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这部电影的男女演员Celia Johnson、Trevor Howard演得太精妙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人过目不忘。《陆军野战医院》Mash的导演 Robert Altman21岁时,回到家对妻子说:
我偶尔走进电影院,看了一个英国片。女主角并不光彩照人,也不是那种甜心宝贝类型,但是我看了十来分钟,就开始为她流泪,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这部片叫《相见恨晚》。

这又何尝不是每一个观众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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