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我和儿子在方舱的经历

2022年4月18日,我带儿子小Jo去瑞金医院发热门诊看急诊,儿子核酸异常,当晚要送方舱,我陪着进去,第三天也阳了。5月1日儿子先出舱,五天以后,我也回家了。

方舱医院

我去的是瑞金北院方舱,上海配置最高的方舱医院,里面配备了瑞金各科室的医生,医疗资源和水平很完善,五个人一间病房,可以洗澡,饭菜也不错,能吃到红烧大虾。医生尽力对症下药,想要什么药就给你开什么药。医护人员很nice,给孤寡老人喂饭。

小Jo跟我隔壁床,他恢复快,一周时间就阴了。

由于两次阴可以出院,但是我还是阳的,这个时候就需要做出抉择,是让小Jo先出院,还是等我阴了一块出。我不愿他在里面受罪,也怕万一复阳,全家做了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决定,让小Jo先出院,但在此之前,先要把小Jo妈妈从浦东的娘家移动到浦西我们小区。

小Jo的旅程

这是最难的部分,从浦东移动到浦西,需要过三个关口。一是浦东的小区同意放人,二是浦西的小区同意收人,三是要从浦东跨江移动50公里回家。

第一步,给浦东的居委会写保证书,保证死也不回小区了,浦东同意放人。

第二步,给浦西的居委会写申请,要求回小区照顾儿子。这个也同意了。

但是第三步,居委会说,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从浦东到浦西,除非用非法手段。

我们也开始联系所有的社会力量,包括120,但120只负责把人送到医院;强生出租车,提前24小时约,但只负责把出院病人送回小区。110,警察叔叔说不管。

最后小Jo妈妈决定骑一辆公交自行车,跨过只有机动车才能过的闵浦二桥,然后骑回家,抱着这样的决心,她到居委会写了保证书,收拾东西,准备破釜沉舟。

不但,大人们为了这件事操劳,小Jo也要冒险,因为第二天他要自己出院,一个人坐上黄浦区的转运大巴,经过10站路,从其中一个离家最近的站点独自下车,并且独自走回小区。

就在全家都下了决心背水一战的时候,上帝怜悯,让我在方舱的一位病友,听到了这个情况,他把他最重要和秘密的一个关系介绍给了我。是社区重大医疗转运的司机。你可以理解为上海的战时地下交通站。

经过简单的视频沟通,我开出了一个对方不太可能拒绝的价钱:2000元。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的诚心打动了对方。他同意下班后,穿过重重关卡,去接小Jo妈。

于是,一切在夜幕下展开。司机经过了重重关卡和盘查,到浦东接上了小Jo妈,趁着夜色,经过了重重关卡,到了浦西家中。时间已经是晚上22:30。

次日,小Jo一个人戴了电话手表和一只手机,两个号码都可以打通,背着双肩包,独自上了黄浦区转运大巴。当他的小手,在电梯前向我挥舞,我难免要老泪流下一两滴。

护士们告诉我,自从方舱建立以来,从没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独自出院,独自乘坐转运大巴,独自回家。

小Jo上了大巴,其实举目无亲。但他牢牢记住了,我让他下的站点,并且在书包上贴上了一个告示。

这个胜利大逃亡最高潮的部分,竟然是一个11岁孩子,坐上了左转右转的大巴,跟着一群陌生人,回到陌生的死寂的城市。

当时已经华灯初上,我中间打电话,他没有接,原来是在大巴上睡着了。

当时,我联系居委会,请求让小Jo妈可以出小区,去下车点接他。但是居委不回微信,电话和短信。

后来我想到了小区里一位志愿者大林,在小区被奥密克戎攻占之际,是他发起了小区居民群,使大家团结起来。

我说明了紧急情况,大林答应帮我去接儿子。他骑着电瓶车到了预订下车地点。

我把大林的自拍装束和电瓶车的照片,发给了儿子的微信。

小Jo对于电子和数码的热爱,此时得到了回报。他不但可以通过收发微信,了解到接大林的样貌,而且还能发位置定位,随时让我们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想象一下,对于一个11岁小孩来说,这些密密麻麻的下车地点,意味着多么大的挑战。

但是小Jo不慌张,不害怕,淡定地跟妈妈,跟大林联系着(这时候两个电话的作用发挥出来了),他开着电话手表,让妈妈听他和志愿者叔叔的对话,便于大人掌握实时进程。

转运大巴的司机,也发了慈心。对小Jo说,你告诉我家里地址,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但小Jo坚持原先的策略不动摇,坚持在预定地点下车。司机确认儿子认识接他的大林后,才让他下了车。

小Jo坐上大林电瓶车,回到了小区,回到了妈妈身旁。

等到我出舱那一天,我坐着同一辆转运大巴,看到乱糟糟的人群吵吵嚷嚷,下车地点的讨价还价,毫无定向,我都有一种回不了家的感觉。真想不到,小Jo是怎么淡定地应对这一切的。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那晚我老婆骑着自行车闯关,她连大桥都过不了,警察早就在那里设卡收获,劝返一切无证人员。

事实上,浦东和浦西之间,只有医疗转运,才能把一个平民跨江运输。另外的办法就是藏进货车里,那就是居委会所说的非法手段了。

在这个一家三口团聚的故事里,有一个为了救儿子而阴着进方舱的爸爸,一个为了救儿子准备骑自行车穿越封锁线的妈妈,还有一个有着一颗英雄虎胆,独自坐着大巴回家的儿子。

小Jo回到家,保留着自己的住院腕带,当成一面英勇勋章。他也把进方舱当成一件很酷的事,讲给最要好的朋友听。

闪回的画面

小Jo是个个性内敛的孩子,他在方舱住了十几天,居然好多人都没见过他,因为他从不出头露面。只有我能体会到他内心细微的变化。在进方舱的第三天,我跟儿子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爸爸也阳性了。”他一语不发,跟我要了他的毛绒玩具–一只陪伴了他多年的小鲨鱼,默默地闭上眼睛,抱在胸前。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

兑子吧,用我这颗子,换他出来。

我充分知道进去的危险性,奥密克戎对于年轻力壮的人来说是流感,对于我这样一个心脏在一年前动过手术的基础病人来说,可不会那么仁慈。

但我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请求医院和居委会,允许我回家带一些东西。我带的行李和物品之多,已经到了一辆电瓶车驼不动的地步。因为我知道,我东西多拿一点,儿子就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带了瑜伽垫,带了被子,带了脸盆,大量的食品,矿泉水,药品。

后来我用这些东西,接济了方舱里不少人。

我出院的时候,有老人拄着拐杖,把我亲自送到电梯口。

我走到哪里,就尽力把希望带到哪里。

我虽然卑微,但我要做一道微光。

我和儿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的心脏一开始有心悸,后来我除了抗生素和必要的平喘化痰药物之外,不吃其他可能累及心脏的药物(比如治疗哮喘的阿斯美,里面有肾上腺素成分,会刺激到心脏,虽然以上开了,我也不吃)。

挺过了三四天,就逐渐好转了。但是急性支气管炎引发哮喘的时候,的确痛不欲生,我一夜咳出了半斤以上黑绿色的痰(从塑料袋的重量估计)。

晚上不能躺,一躺就支气管痉挛,只能用一个坐着的姿势,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我对自己说,就当坐绿皮火车了。

奥密克戎对我来说决不是大号流感,它几乎要了我的命。我记得每一次剧烈咳嗽,都会引起内脏的震动,仿佛有火烧着了,五六分钟才熄灭下去,然后又一次,又一次。。。

在最痛苦的时候,我带了纸质版的圣经,读《诗篇》给了我力量与安慰。

我牢牢记住里面的一句话:

人能脱离死亡是在乎主耶和华。(诗篇68:20)

我知道,方舱有实验性的药物,就是辉瑞的小分子特效药paxlovid,我也厚着脸皮向医生申请了,但是医生说这要委员会决定,一般只给80岁以上的病人使用。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们同一病房的30岁的小伙子,也被批准使用这个药物。虽然,没有被批准,但我争取过了。我的立场就是,凡事我要抗争,哪怕失败也不留遗憾。

我知道待在我们小区迟早会中招,所以,我4月9日发了求救微博,得到了很多好友大v的转载,点击量上了300万,然而,这并没有让我们获救。但是,我觉得,我抗争过,就不遗憾了。

对于,小Jo是怎么被感染的,我已经做到了12分的小心,包括后来不去做核酸。然而,世界卫生组织的covid–19防治手册上就说,新冠的特点就是无论你多么小心,都有可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得上。我们注意自我保护了,虽然破防,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

总之,感谢神让我和小Jo有惊无险地走出方舱,并在患难中,亲自经历神。

小Jo的遭遇也很凶险,奥密克戎攻击了他的消化系统,他在家高烧呕吐,我无法处理,才去的医院。进了方舱,经过输氧和输液,打通了第二生命通道,才慢慢恢复一点胃口。否则,难逃此劫。

问题是这一切,都无法自己在家里处理。

认为感染奥密克戎之后,可以居家隔离转阴,可能适用于部分年轻人,但对于老幼体弱者,真不适合。

总之,是神赐给了我们全家勇气,也是他亲自拯救了我和我们全家。我的心哪,你不可忘记神所给予的一切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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