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创作者的角度看《不期而遇的夏天》
2021年9月16日,在上海外滩金融中心博悦汇4号厅观看了《不期而遇的夏天》。这片地产的老板是复兴集团,最近沾了辉瑞疫苗的光,股价一飞冲天,日子相当地滋润。
我带了笔和纸,一边看一边在纸上盲记,这是电影节养成的好习惯之一。年龄大了,记忆力下降,哪怕在纸上随便画个符号,都有助于记忆。
我的笔记本一共记了6页,黑暗中看不清,字写得潦草又大个,但我自己能看懂。
以下,我纯粹站在一个创作者的角度来评论这部电影。
创作者角度就是非观众角度,非欣赏者角度。
创作者角度也非影评人角度,没那么高屋建瓴,站着说话不腰疼。导演不如阿巴斯,这是废话,他要是阿巴斯,还需要我写评语吗?
创作者角度,就是假设我是主创团队中的一员,我参与了这个项目,现在看到样片,我谈我的直观感受,并且说如果换成我,我会怎么拍,有时候也承认,我也没办法。
承认自己有时候『智尽辞穷』。
那我开始了。
第一个问题:从故事的角度看,这不是一个好故事。
别跟我说这是童年三部曲,这里面有乡愁、有方言、有回忆,那与我,一个创作者无关,作为创作者我不关心编导的奶奶过年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关心的是观众想要看到啥?
观众想要看到一个好故事。
好故事有很多类型,情节强的,情节弱的,甚至无情节的,大家都可以接受。
但你得吸引人。
这部电影最大的问题是不吸引人,从第一个镜头开始。
四毛和水生(这名字取得也不对,这一代留守儿童都叫逸轩、志豪吧),两人坐在阳台上,外面潺潺雨声。接着故事倒序。
镜头太平,没有悬念,人物平淡(给我一张北野武的扑克脸也行),还没有美丽的女人(特吕弗说电影就是关于美丽女人的艺术。)
我为什么要看这个,我是谁,我为什么坐在这儿?
作为主创者,我的观众一开始就晕菜,肯定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看完了枯燥的全都猜中的第一幕,水生终于跟着四毛混了。我看了看表,即便是再敷衍的电影,也得坚持到90分钟,还有60分钟,可该怎么办?还有啥好讲?
我甚至想过最极端的情况,水生一家遭遇不幸,水生的妹妹秀秀上山失踪。
但是导演并不是奉俊皓,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平庸。
全篇最高潮就是打架,而且都是顺拐的那种打法。
坏小孩三人组欺负水生3次,其中一个是殷老板的儿子。
一个老板的儿子要靠霸凌和勒索才能去网吧,好吧,民营企业很难,你替他们发声了,谢谢啊。
殷老板打四毛两次,四毛的情敌打四毛1次,四毛打回来1次。
全篇的假高潮是水生怀疑四毛偷了他外婆的600元,这个烂梗,一亮出来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你真让四毛偷了,我反而敬你是条汉子。至少你敢往一般观众想不到的地方带嘛。
第二个问题:对白不行
不要以为用了方言就能掩盖对白的苍白,相反更显露出对白的无力、直露。
水生跟四毛刚刚认识,就迫不及待地说:
“我爸妈在深圳打工,我跟着外公外婆住。”
试想,卫西谛在等公交,刚认识一个问公交几点来的大伯,他会主动说:
“我家是南京的,在小西天上班,我太太也跟我来北京了,除了气候都挺习惯的。”
要记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叛逆程度是卫西谛的10倍。
他会主动告诉一个陌生人这些?
好的对白,一定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
淑女Eve在邮轮上告诉亨利·方达扮演的查理:“洒满月光的甲板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务所。”
哈尼在一片肃立的国歌声中,披着大衣走到礼堂门口,质问:“谁叫你们开演唱会的?”
反观本片,唯一一句让人记住的对白。
你在发财哟。
发财,发个豆芽菜。
其余,都是解释给观众听的对白。
例如,四毛的暗恋对象,夫妻吵架,丈母娘劝解:
回家再也不要赌博了,一起好好过日子。。。
真实生活不是这样,哪怕姑爷赌博,也一定会用隐晦的大家都懂的体面的方式说,而不是直接提赌博。
尤其是送到大道上,有外人听见的情况下。
我的岳母不会把我送到小区门口说:
你这个喜欢跟女学生交心的毛病得改改了。
我:知道了,回去吧,老妈。我一定重新做人。
有的地方,实在令人尴尬。
四毛跟水生讨论女人屁股大好不好。
这不仅仅是三观的问题,简直是脑子里是否漏雨的问题了。
既然咱们是创作会,关起门来说话,我就放开了说,说过算过,一切以会议纪要为准。
第三个问题,人物塑造失败
里面唯一没毛病的人物是四毛在路上拦下的一个挑担老人。
-四毛: 有烟吗?给根香烟吃吃。
-老人: 有,不是好烟哦。
秦海璐客串买衣服,你既然都请她来了,怎么也得安排她演打架的小吃店的老板娘吧。
导演对于人物的处理,没思路没想法,得过且过,很像中国男足。
四毛进了派出所,警官的表现好像是对着宜春晚间新闻表演爱民如子的警察。还能再假吗?
任何一个嫌疑人进了派出所,是这个待遇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警官管殷老板叫殷老板,叫个老殷,就不错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水生和秀秀的大伯和伯母,处理太脸谱化了。伯母再坏,也一定是占领道德制高点的让人无话可说的那种坏,绝不是为了省电费,不允许兄妹聊天。
在音乐剧《悲惨世界》中,小酒馆老板夫妇够坏了吧,尚且懂得假装可怜可塞特而擦眼抹泪,你一个剧情片电影塑造的人物还不如人家夸张的舞台剧。
第四个问题,可能是最严重的问题,道德前提塌陷
我不在乎主人公是不是小偷,因为小偷也能做主角,这是共识。
但做主角的小偷,必须有不得已去偷的理由,并且偷的过程中有道德上的内心挣扎。
我也不在乎主人公是不是想做第三者,暗恋有夫之妇。
但这么做必须出于真挚的爱情,并且做得要有诗意,要美。
偷窃女人羽绒服距离恋物癖只一步之遥。
警察在四毛家搜出女人羽绒服就怀疑他偷窃。
进警校一点也不考文化课吗?单身男人家里就不许有女士衣服吗?
看看《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单恋有多美,阿利萨深爱着医生的妻子菲尔米娜,有一次,菲尔米娜路过餐馆,被一面大镜子照到了倩影,阿里萨就把这面镜子买回家,只因为里面出现过自己索爱的女人的影子。
这叫诗意,这叫文学,这叫艺术,这叫永恒。
偷衣服那叫下三滥。
一个往钢管里灌沙子的人,是一个有严重道德问题的人。
除非他忏悔和实现救赎,否则是不可爱的。
不可爱的人不能做主角啊。
我最最不能忍受的,也是几乎所有主创都不会同意的就是让四毛打一个父亲,当着他儿子的面。
没有任何一个主角正面人物,会这样做。
这样做比在西方当着主人杀掉一条宠物狗还恶劣。
导演是怎么想的,你们主创是怎么想的,这样的情节怎么过的关?难道咱们整个团队,整个影视公司不反思一下吗?
第五个问题:环境与人物的脱节
整个电影,外景虽然真实,且很美,但是人与环境不搭。
一看这个电影就有一种,村里来了个剧组的感觉。
人物是游离的,感觉进了寂静岭,村子没有生气,没有社区感。
第六个问题:镜头和画面
这个我不是专业人士,但也看出一些问题。
例如,电影不敢用大景深,不肯像《公民凯恩》学习。
镜头一塌糊涂,把人框进去就万事大吉的样子。
也有构图还可以,例如:四毛在路灯下与水生讨论女友。四毛面对观众,水生背对观众,两人被一根电线杆隔开。
没有一个镜头让人惊奇:哇原来这样啊。
例如,我看《何处是我朋友的家》看到骑驴可以上下台阶,就发出过这样的惊叹。
可惜这个电影的画面语言太普通了。
第七个问题:音乐
电影模仿《菊次郎的夏天》,可惜没有请到久石让那样的作曲家。
以吉他电声为主的音乐,我给打1分。
实在不行,就用古典音乐嘛。
陈奕迅还给写了一首歌,我还等到片尾听了,歌太一般了,我还以为会诞生:我的背包,十年,这样的作品呢。
我要是陈奕迅就会说:大家都是干行活,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第八个问题:主题
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谁能告诉我?
四毛有时候跟阿Q很像,但是《阿Q正传》这部电影可以pk《一条叫旺达的鱼》。
因为《阿Q正传》主题明确:不要做阿Q那样的人
阿Q的道德前提被他所遭遇的革命悲剧给升华了
他做了闹剧的替死鬼,临死执迷不悟
四毛做了什么?
他偷了一条女式羽绒服,钢管里灌沙子,还打小孩,当着儿子打父亲。
四毛值得同情吗?他可爱吗?他有道德教化意义吗?他荒诞吗?他有必要存在吗?
我的答案都是:NO.
第九个问题:换我怎么拍
如果换成我,我就会跟观众说实话。
我说,我特想拍家乡三部曲,可是我已经对这篇土地不熟悉了,演员我也控制不好,我想讲这样一个故事,但是我知道他们演的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台词也很傻,因为是我自己创作的,我选角很有问题(水生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住在法租界的孩子,而秀秀怎么看怎么像南京弹吉他的miumiu),我不是张艺谋,找不到张惠科,我就是一个平庸的导演,但是现在陌陌影视签约了我,我得干点什么呀,谁家也不养闲人。
您看我就这么拍了,错的地方,你们多担待,不真的地方,很正常,因为是演的。
我,导演才是这个电影的主角,大家恨我也罢,骂我也罢,千万不要不理我。
因为我给大家带来了美丽的诗意的女人(比如,我请了蓝盈盈)她的演技可能不好,但她热情似火,捧出了自己的美丽作为礼物献给大家。
请大家看我一眼吧。
总结
以上,就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的一点点粗浅的看法。
很不成熟,说过算过。
换成我自己创作,也许还不如这个。
我知道我自己编的电影有多烂。
大家都不容易,说出来,是为了咱们以后都还有口饭吃。
毕竟这一行不好混日子。
2021–09–1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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