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七十年代初的北方农村。因为父亲是村里的民办教师,我认字早,多,快。小人书到我手上,念两遍,就能背下来,现在还记得两句:
机智勇敢好小强,完成任务受夸奖。
住在村子里,大自然是我的游乐场,鸟兽鱼虫是我的玩具。地里的农活也跟着干一些,春天拔草,夏天浇地,秋天拾穗,冬天跟大人们一起农闲。
游戏是就地取材,滚铁环,弹球,丢沙包,打尜,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们还创造了真正的野战:打坷垃仗。村南村北的孩子,各属一方,组成团体,向对方投掷土坷垃(砖头硬物是绝对禁止的)。在冬天的星月光下,麦地里,盐碱地,经常响起孩子们的喊杀声。大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任由我们。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披星戴月去上早自习,点起墨水瓶改制的煤油灯,在如豆的灯光下,读课本。同学们渐渐多起来,人人都点起油灯,教室里充满着浓浓的煤油味。天寒地冻,鼻涕往下滴,双手插在袖子里,去迎接鼻涕。久而久之,袖子就油亮起壳,可划火柴。
有两件事冲走了童年的幸福:
- 一是有一天独自坐着,看着墙头的秫秸,突然明白自己横竖将来是要死的,顿时被这个年头吓住又抓住。从此患上了夜里恐惧症和强迫症(成年后才知道)。
- 二是姥姥跟邻居起了纠纷,被辱骂,喝下了敌敌畏,没抢救过来。
娘成了没有娘的人,变得敏感、警惕,容易跟人发生纠葛。
爹半教书,半务农,喜欢喝酒,一次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回家。从此不再贪杯。
读完小学,升到初中。开始面对更复杂的世界。要对付,老师规训、同学关系、以及朦胧的性觉醒。
投稿《少年文史报》,发表300字的散文诗。成为校园名人,被称为“作家”。于是,继续投稿,屡屡被退稿。班主任拿着一堆退稿信,叫我到办公室,劝我“齐头并进”,我内心委屈,哭成泪人。
此时爹考上了公办教师,去几十里外师范读书。家里重担,娘一人承担。有亲戚远避,唯恐被拖累。
爹放假回家,看到我跟班上一个女生的通信,连夜写了5000多字的信给我。我又羞又愧,从此父子不再无话不谈。
初中升高中,我成绩全县第六,被录取到重点班。
班主任是位怀才不遇的老师,年轻时,各项成绩都好,只是得罪了他的班主任,一句“该生不得录用”的评语,断送了他前程。他认为我有物理方面的潜力,刻意培养。我志不在此,一心想当作家。班主任给我四字评语:“恃才傲世”。后来,我一傲到底,报了文科。
高二,我自己改了名字,并贴了小字报,全校公布。改的根本原因是看到隔壁师范,一位穿红衬衫弹电子琴的男老师,也叫这个名字。
学习成绩一直名列第一或第二。得空搞过文学社,还办过油印刊物,叫《芦芽》。
高三填报志愿,看到家里墙上的挂历是厦门风光,就报了那里的一所大学。
跟父亲坐火车72小时,到达厦门。全新的生活,偌大的都市,又是改革开放前沿,我在努力适应。
喜欢上一个姑娘,给出并得到了童年以后第一个拥抱。她说我们不合适,我就相信了她的话。
专业我不喜欢。课外书猛读,课内书不看。不擅自我管理,缺乏情绪控制,我童年的恐惧,追上了我。在校一年半之后,因学分少一分,被逐出校园。
灰头土脸,回到故乡,面临选择:就业还是读书?
父母尊重我的意见,继续让我读书。回母校高中复读,半年后,考取了山东一所普通大学。这次读完了,拿到了毕业证学位证。
毕业到一家国企,学会了互联网。
1998年开始到北京闯荡,从夫妻店小职员做起,熬成了网站的中层。结识了一些朋友,开始了文艺工作。
这期间省略了好多,省略的都是:
- 不重要的。
-
不能说的。
两者必居其一,也有重叠。
2002年,来到杭州,创办了一份报纸。2004年报纸被关门,又在内部轮换了几个岗位。2011年,跟领导闹矛盾,辞职。开始专职创作。这一年,儿子出生,也一口气发表了27万字。
2012年,朋友帮助下,开始涉足戏剧编剧。第一部,没上演,但拿到了大部分钱。第二部,在北京上演了,但戏被改得面目全非,并没有成就感。以后的,挣钱而已。
2015年,决定到上海生活。依然自由职业。2016年,做了一部电影,都不满意。受雇于公益组织,给他们写书,到现在还没写完。
2017年,创办了好中文写作群,300多人,从年初到现在,已经讲了31课。还有5节课,第一期结束。通过授课,找到了自己的激情所在,我还是喜欢当老师,喜欢琢磨语言。
看来还是初中那篇300字散文诗的发表,种下的种子。
我信仰基督教,户口本上也是这么填写的。遇到什么又大又难的事,就祈祷。有的蒙垂听,有的没有蒙。但我依旧信。
有车和房,最基本的那种,收入受接活这个变量的影响,没有支出稳定。
以上是古典文体的训练,写得很糙,等以后再修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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