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March, 2020

与宋占涛导演参观溪洛渡水电站

Sunday, March 8th, 2020

2016年12月份,我与宋占涛导演一行参观考察了中国水电八局在云南修建的两座水电站:白鹤滩和溪洛渡。当时写了一系列游记,唯独最后一篇迟迟没有发出。今天做一个收尾。

初到溪洛渡

白鹤滩和溪洛渡都在金沙江上,白鹤滩位于上游,溪洛渡位于下游,两地相隔一百多公里,如果漂流而下,大概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我们开车,却绕了整整一天。原因在于要经过崎岖蜿蜒的沿江公路,而这条路在鲁甸地震中遭到过剧烈破坏,有的地方还在维修,所以开起来要很慢很小心。一路上,我们看到山体上,像被剃头刀刮过一层,露出白白的岩层,这就是地震留下的痕迹。

开着开着,前面车都停了,原来又是修路,只有一个车道开放,要慢慢地分头放行。我们下了车,看到扭曲的钢筋混凝土,委顿在山涧中,而涧水白浪滔滔,急匆匆奔向金沙江。路旁的岩石上写着:

当心落石

经过了近一天跋涉,我们一行终于到达了云南省永善县溪洛渡镇。走在永善县城的大街,只有一个感觉:亮堂,这里的路灯都做成一根根火树银花,从上到下一条灯带贯通,把整个县城照得明如白昼。永善在电价上享有比较优惠的条件,所以才舍得这样用电。

水电八局在此地还有一支留守的队伍,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进行搜售后服务和工程尾款的结算,刘敏局长是他们的头。

可在永善县的街头巷尾,我们也看到了繁华背后的荒凉。路旁支着的擦鞋摊,早晨卖糕的小推车,都是失去了土地的移民的谋生手段。他们为这座电站付出巨大,却没有共享到多少它的繁荣。

溪洛渡水电站搬迁时,政府把部分移民安置到千里之外的红河,且处于中缅边境交界处。移民到那里一看,所建的移民房都是豆腐渣工程,房屋漏水,地基倾颓,再加上背井离乡,生活不习惯,大批移民又返回了溪洛渡,并开始在没被淹没的山坡的平台重建房屋。此时,水电八局作为大坝的独家中标方,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建设,他们的工地,就成了返乡移民偷窃的最佳目标。他们蜂拥到工地上,偷各种建材,就像进了建材市场一样。八局报警,当地政府官员说:

他们这些移民也不容易,是红河住不下去才返回来的。你们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就算给我们当地做贡献了。

经过请示,八局决定便宜从事,不激化矛盾。工地上出现感人的一幕。一位70岁的老太太带着7岁的孙子也来搬东西,八局员工不仅不阻止,还过来替她搬,说:

老人家,您小心点,别闪了腰。

山腰平台上600多口人的房子,都是用八局的材料建成的。

副总政工师庞卡说: 别人看大坝都是冰冷的,我们看大坝都是温暖的。任何工程的开头和结尾都是最难的。我们的刘敏局长带领着八局团队,留守在这里,经历了常人所想象不到的困难。

以前在溪洛渡镇上,到处都是八局员工的身影,随便走进一家餐馆,都有穿着八局工作服的人打招呼。但是,当大部队撤走之后,在刘敏的眼里,大街上纵然有再多的人,也顿时变得冷冷清清。他们住的营地,顿时成了老鼠和小偷的乐园。夜里经常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营地,溜门破窗,把任何有点价值的东西统统拿走。连老鼠也爱上了这片营地,办公室主任的脚就被老鼠给咬了,这些天注射了狂犬疫苗,因为怕酒精刺激,冬至也不敢喝一口酒。

刘敏说:

老鼠也是移民啊。

是的,自从大坝蓄水之后,曾经大河两岸低处生存的老鼠,也纷纷搬往高处。它们也要求生存啊。

刘敏所负责的主要是尾款的结算工作,这是一个工程最棘手的部分。自古要账的和欠账的并不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刘敏一家三口分散在三个地方,丈夫在红河州修高铁,7岁的小孩在长沙由她的姐姐照顾,她的家是千千万万个八局家庭的代表。

参观溪洛渡水电站

第二天在水电八局的安排下,我们一行参观了溪洛渡水电站。

溪洛渡水电站位于四川省雷波县和云南省永善县接壤的金沙江峡谷段,左岸距雷波县城约15公里,右岸距永善县城约8公里,是金沙江干流规划开发的重要工程,是我国实施“西电东送”战略中部通道的特大型骨干工程,是一座以发电为主,兼有拦沙、防洪和改善下游航运等综合效益的巨型水电站。2016年杭州G20国际峰会期间,为了保障大会电力供应,溪洛渡专门有一条电路作为杭州的备用线。

溪洛渡水电站主要建筑物由拦河大坝、泄洪消能建筑物、引水发电建筑物等组成。

拦河坝为混凝土双曲拱坝,坝顶高程610米,最大坝高285.5米,坝顶弧长698.07米,混凝土浇筑方量672.4万立方米。

2007年3月,中国水电八局中标大坝土建和金属结构安装工程,独家拿到国内水电施工最大订单,合同总金额30.05亿元,成为国内首批挑战300米级高拱坝建设的领军企业。溪洛渡水电站工程于2005年底开工,大坝工程于2007年4月开工建设,同年11月大江截流,2009年3月大坝主体工程开浇混凝土,2013年5月电站下闸蓄水,2013年8月首批机组发电。

溪洛渡水电站具有高地震区、高拱坝、高水头、大泄流量等特点,工程设计、施工、管理面临众多世界性难题。

溪洛渡大坝建设不仅应用了世界先进的机械设备,采用了世界先进的技术与工艺,还应用了计算机技术、仿真技术、精确温控技术、卫星导航技术、信息传输技术等。溪洛渡大坝内埋了7200个先进的监测仪器,可全方位、全时空地精确监控,开创了我国300米级高拱坝建设运营数字化先河。

我们来到了溪洛渡水电站右岸的发电车间,溪洛渡水电站左、右两岸布置地下厂房,各安装9台水轮发电机组,电站总装机1386万千瓦,仅次于三峡电站和巴西伊泰普电站,多年平均发电量571.2亿千瓦时。当我站在这些涂成蓝色的巨无霸面前,我感到一丝自豪和荣耀。不是所有的文字工作者,都有这样机会与世界上最先进的巨型工程合影。我拍了一张照片,又拍了一张空镜,我相信这座巨型工程足以激励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写出文学上的巨构。

我们来到大坝之上,很少有人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站在坝顶,即便是那些建设者们,绝大部分也没有登上过这座建成发电的拱坝坝顶。这座大坝,像一口不锈钢大锅,肚子面对着上游水库里的清水,而在它的下游,则留下了泄洪口,在夏季洪水暴涨的时候,这些泄洪口就会发挥作用。

巨大的水柱从大坝中间的泄洪口奔涌而出,发出震天的涛声,激其一片水雾,而水柱砸进二道坝内的水垫塘内,防止把下游江底击穿。

由于被大坝截留,金沙江水不再是浑浊并垫着点点金星,而变成了碧绿一片。这样下去,金沙江应该改名字了。

我们来到了中央控制室,溪洛渡水电站是一座智能大坝,里面埋藏了4000多个电器元件,可以时刻监控大坝的运行状况。这一切都控制在中控室之中。

大坝参观完了,我们看到了一座完整的现代化的水电站,六年以后,我们可以看到白鹤滩水电站,届时,白鹤滩将取代溪洛渡和巴西伊泰普水电站的位置,成为世界第二大书电站,只有三峡比它更大。而从今以后,至少在中国境内,再也没有这样大型的水电站等待八局去修建了,也许这群大地上的流浪者、中国的吉普赛人从此以后就告别三峡、白鹤滩、溪洛渡这样的巨型水电工程。但这并不意味着八局的使命的完结,从今以后在众多的水利枢纽、地铁高铁、基础建设工地上,我们同样会看到八局的身影。可以肯定的是,英勇无畏的八局人,不会被困难所阻挠,也不会被激烈的竞争所吓倒,他们还会一次一次地从终点回到原点,他们还会一次又一次地起锚。

溪洛渡的八局人

溪洛渡水电站是水电八局建造的,但建北京饭店的人不可能住北京饭店。计划经济时代的运营模式设计,决定了水电八局这样的建设者,只能四处奔波,从一个工地到下一个工地,从一个业主到下一个业主,来时一片荒凉,走时灯火辉煌,工程建成之日,就是他们下岗之时。

在溪洛渡我们深刻地感受到这种落差。陪同我们一起参观的韩主任,本来是这片工程的安全总监,在溪洛渡建设期间,所有的出入证都得由他签发,谁能进谁不能进都由他说了算。但是,现在他只能跟业主单位的小办事员陪着笑脸,听着对方不耐烦的斥责,接过业主颁发的参观证。

还有更难看的。水电八局还说起一件很难忘记的事。当溪洛渡大坝即将建成蓄水的时候,业主单位要求把工地上所有的标语都换成他们自己的。因为大坝是八局独家修建的,所以工地上有巨大的八个字:

八局坝工,西部典范

如今这些字要全部清除掉,事关荣誉和尊严,八局不得不据理力争。最后在双方达成妥协,最后标语改了三个字,变成了:

拱坝精品,西部典范

在大坝的观景平台上,有业主单位的官方介绍宣传栏,上面找了半天,才在不起眼的位置,在一堆参与建设的单位名称中找到了中国水电八局。这不能不让人唏嘘感喟。在2017年1月份人民日报刊发的一片介绍溪洛渡水电站的文章里,连水电八局的名字都没有提一次。

卫青不败,李广无功。自古皆然!

陪同我们一起参观的司机周师傅,在大坝上,留了几张影。他说,他是八局员工中,极少的能够亲眼走到建成的大坝坝顶上的人。而更多的八局人则没有这个机会。

当水电八局独家拿下标的30.05亿的溪洛渡水电站项目时,从橘子洲头到金沙江畔,从岳麓山下到非洲草原,凡是有八局人在的地方,无不彩旗招展,欢欣鼓舞,热闹喧天。这对于八局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机遇。不仅可以检验提升八局的实力,还能让八局的坝工水平,提升到世界先进水平。湘军的那种“吃得苦,耐得烦,不怕死,霸得蛮”的精神,再一次显露无遗。

八局的血汗和泪水没有白流,尽管市场竞争惨烈,八局在很多方面都保持这领先水平,无论是传统的水电水利工程,还是新兴的高铁、地铁建设,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八局都保持着一股霸气。

12月21日,这天是冬至,按照永善人当地的习俗,这一天要吃牛羊肉进补。我们来到一家小餐馆,坐下来品尝当地出产的一种黑山羊肉,一面说出这些天想说而没说完的话。导演宋占涛代表大家,举起酒杯说:

今天我们全方位,无死角,360度看了溪洛渡水电站,最感动的不是这座世界上最先进的数字化大坝,而是修建这坐大坝的八局人。这个世界总有一种力量能够对抗世俗的利益,总有一些人承担起对全社会的责任。他们也是去生存,但是他们不忘他人的生存,他们也在谋发展,但是他们的发展是建立在共同发展的基础之上。

我们要感谢八局。拍摄纪录片和真实电影是我的工作,我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们种树我乘凉,你们干大事,我靠拍你们的故事而获奖。我们希望在这里能够找到更好的故事,你们吃苦受累,才没有白费。

告别溪洛渡

2016年12月22日,我们结束了6天的水电站考察之旅,离开溪洛渡,走之前,跟水电八局全体留守的职工合影留念。当商务车开动的时候,刘敏带领全体员工在向我们挥手告别,我们望着这些可爱的人,带着依依不舍的深情离开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离开溪洛渡,路过雷波,看到一座落后而破败的县城,跟溪洛渡所在的永善县城相比,这里的发展至少相差20年。建没建水电站有着本质的区别。庞卡副总政工师告诉我们,有一种说法,本来溪洛渡水电站选址时,考虑选在同在金沙江畔的四川省雷波县,但是雷波的地方领导提出了很多要求,有的业主无法满足,最终来到了云南永善县。现在看来,机遇历史只给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当然,也不能说雷波人民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由于溪洛渡的建成,使得本地通了公路,交通变得日益发达,本地的水果再也不愁运不出去了。金沙江边开始大面积种植脐橙,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缘故,这里的脐橙甘甜而多汁,每斤售价都在7元以上,一年每户的产值在10–20万元左右,这大大地充实了农民的钱袋子,加上网店的盛行,这些水果得以销往全国各地,金沙江这片水土上的出产,惠及越来越多的人,更不用说本地居民了。

从一毛不拔的穷山僻壤,到金桔满枝的瓜果之乡,这只是水电站带给当地的变化之一。还有更深刻的变革仍在积蓄,并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显露出来。

溪洛渡,溪洛渡,以后每当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就升腾起一层水雾。我们一行,已经出来五天,一开始只是想探访世界上最雄伟的水电站,但是,当真正的大坝屹立在我面前,我却发现,真正想看的并不是大坝和水电站,而是人。

西南之行虽然结束了,但是水电八局的故事永远留在我心里。从此与这些人之间有了一种说不完道不尽的情愫,我相信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从八局人身上汲取力量。

宋占涛导演写道:

中国进入大工业时代,是从上世纪50年代建立国有经济体系开始的。1952—1978年间,中国每年积累的工业资产就相当于旧中国一百多年积累工业资产的总和,我国也因此成为世界唯一的产业门类齐全的发展中国家。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虽然也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更重要的是依靠国有经济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中国才获得了经济独立和国家安全。正是国有企业实现了工人阶级的主人翁地位,一代代产业工人舍生忘死,才奠定了今天中国的经济基础。中国水电八局,从1952年荆江分洪开始,转战柘溪、凤滩、乌江、东江、五强溪、三峡、溪洛渡、白鹤滩……多少座大山里、多少条江河上闪现着八局人栉风沐雨,筚路蓝缕的身影……每当国家和人民遇到危难,像八局这样的国有企业总是召之即来、不计代价,冲得上、打得赢。所以,中国工人阶级是中国发展的根基和灵魂。

说得何其好啊!中国要发展,不能只有义乌小商品,还要有重机大坝,也不能只有淘宝外卖,还必须有航天超导,而后者离开几代工人阶级打下的现代工业体系,是无法实现的。

一部进步史,就是一部忘恩负义史,人们享受前辈奋斗的好处,却不知感恩。假如没有水电八局这样的建设者,就没有今天的强国之本,立国之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不止是说说而已。

中国水电八局,就是新中国工人的典型代表。他们开拓,牺牲,留守,告别,前往下一个荒凉之地,他们是中国的脊梁,抗压承重之拱。认识八局,认识最可爱的人。让我们看到这个国家尽管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正脉未绝,希望还在。谢谢水电八局的领导和朋友们,这土地是我们的土地,这大河是我们的大河,终有一天,历史会恢复本来的样子,我们作为一个谦卑而忠实的记录者,将拥有一份与水电八局共同的荣耀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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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宋占涛导演在内蒙拍摄铁路

Sunday, March 8th, 2020

2017年4月份,我和宋占涛导演一行去拍摄关于铁路的纪录片。宋导对于铁路和高铁如数家珍。

中国在高铁和重载铁路上的取得的成绩,依赖于新加波公司的一项技术,铝合金一次成型。

木棉与橡树补充道: 对,除了CRH1型动车组车体是不锈钢材质之外,其他各型动车组车体都是铝合金材质

他采访过三峡,采访过大亚湾核电站,采访过铁路工业,是最了解煤炭行业的记者,做过300期当代工人节目,他的真实电影《地层深处》获得法国真实电影评委会大奖。

中国的一次成型的铝合金60–70%是一家麦达斯的公司生产的,这家企业在中国,但是是新加坡的。

万吨级重载列车是神华集团为了运煤的需要而研发出来的。它采取了双层一次成型铝合金结构,分解了压力,又将传统的车厢下沉了一大块,所以一节车皮能够装80吨。双车头可以拉100多节,万吨。中国在高铁,万吨大列方面,都是全球领先的。

木棉与橡树补充: C80是铁总和中车齐齐哈尔公司共有的知识产权,神华只是购买车,它自己只是能做一些维修。

我登上这样一台工务作业车,大型自动化养路设备,又叫捣固机。

宋导告诉我,万吨大列安全运行的关键,是路基上的石头们,通过棱角的接触摩擦,有了一定的弹性,让钢轨不会被压坏。但是石头跟石头摩擦久了,棱角就会磨平,留下很多石粉,再加上尘土覆盖,使得石头之间逐渐板结。铁路养护,就是把这些石子都翻开,把里面的沙土清理之后,再回填,使路基恢复弹性。

以前铁路都专门以后养护工,市场化后,这些工作都是民工的了。铁路方,只需要派出监工,养护路的任务就落在劳务工手里。

木棉与橡树补充: 铁路路基、道床必须定期维护,要开天窗才能作业,工人大部分是民工,工务本来就是最苦的工种,还容易出工伤

我和宋导他们昨天的工作就是拍摄这些劳务工。我们清早就出发,来到准东铁路暖水站,在一座大桥前,看到从呼市满载劳务工的大巴。

没有早餐,我们来到附近开小卖部的大妈家里,要了方便面,烤着她家的炉子,连汤带水地吃下。椅子上坐着的老人,正在拿着注射器兑青霉素,他是女主人的公公,他的猪得了肺炎,需要打针。
我们准备好无人机,准备拍摄这些养护铁路的劳务工。

这些工人,有的来自云南贵州,有的来自东北,还有很多夫妻档。但这个活既苦又重,报酬微薄,还要忍受层层盘剥。

我们的无人机起飞 了。

我走上路基,看到劳务工们的辛苦恣睢,他们彼此之间吵架,跟监工们吵架。我看到一个监工在一个劳务工负责的铁路上,用白漆打了个叉,这意味着这段不算,白干。

劳务工跟监工吵起来,两个人嗓门都很大。劳务工说:

“我就是一个老百姓,我的命不值钱。我敢从这个大桥上跳下去,你敢吗?”

监工当然不干,因为他也是民企的职工,也是老百姓。

神华等大型煤矿集团,都有自己的铁路。是它们自己管的。

整整一上午,跟劳务工们在一起,停车检修的时间只有4小时,他们还想把最后一段干完,但是监工看了看,坚决地在铁轨上画了个x。

养护劳务工的工资是透明的,70元一格铁轨。一般人,一上午只能干3格,少数能人可以干4格。

木棉与橡树說:该划还是要划的,安全第一。

但是他们需要凌晨3、 4点就从呼市出发,干完之后回到呼市又是下午的三四点。来回需要12小时。问题是,今天干完活,明天还不知道活在哪里。以前公有化体制下,养护工可以享受的国家福利,他们一概没有。

他们父子兄弟,兄妹夫妻,一起上阵,干一会就挥汗如雨。内蒙的春寒,昨天凌晨还下雪,可他们有的都光着膀子干活。

在宋导的带领下,我坐上了一列火车的车头,跟司机和副驾一起,踏上了一段万吨列车运煤之旅。

本来以为开火车很容易,其实不然。列车沿线有很多很多信号,为了确保司机不出错,必须配备副驾,副驾的工作就是报告信号,然后,司机重复,再作出相应操作。

木棉与橡树說: 呼唤应答

司机坐在左侧,副驾坐在右侧。一个标准的流程是,副驾站着瞭望,看到前方有绿灯,一边喊话,一边做出手势。

副驾:前方绿灯。(同时左手向前一指)

司机:前方绿灯。

操作通行。

而在实际操作中,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含糊,还吞音。

就变成了:

副驾:绿eng。

司机: 哎eng.

木棉与橡树說: 如果不说出来,司机也会睡着的

以前副驾是可以睡觉的,但是现在的机车都有3分钟打卡装置,三分钟必须按一下,否则,列车会被强制停车。谁也不敢睡了。

从驾驶室里看到的前方,除了铁轨还是铁轨,刚上车很新鲜,半小时后,我一个看客都快看睡了。

我觉得烈车通过隧道的时候,就像人死亡后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宋导说,火车司机曾是一个无比荣耀的职业。当年在东北林区,谁家孩子考上火车司机,那是全家族的荣耀。过年回到家,会讲各地见闻,说得眉飞色舞,听众挤一屋子。

可是万吨重列上的火车司机听到后,叹气说:

“我们现在是社会的底层。”

作为中国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问别人的收入,而且被问的人,也不会拒绝回答。万吨重列司机的月薪是7000,副驾更少。这个工资看上去不算低,但是跟他们付出的代价,以及跟铁路方获得的收益比的话,你就不这么想了。

一路上两个司机,抽空就把头扭得像自转的九大行星一样。那是他们的职业病:颈椎病。

木棉与橡树说: 以前司机是五十岁退休,应该算特殊工种,现在不太清楚了

司机说他夜里疼得常常睡不着。

由于现在都是电气化铁路,头顶是2.5万伏的高压,在这辆株洲生产机车,说辐射隔离得多好,司机们怎么也不相信。司机说自己患有神经衰弱,跟受了辐射有关。不过,我们看到了电气化铁路,很神奇的一门技术,就是“断”“合”,术语叫:过“分相区”。

原来电气化铁上的列车,并不是总通电的。列车沿线有很多变电站。从一个变电站,进入下一个,列车要断电,靠惯性滑行一段,进入下一个变电站。

所以,司机真的很忙活。

过站的时候,司机也要断电,那是因为核定电压不够那么多车用的。需要有的车断电,通过分相区。司机除了盯着信号,过分相区断电合电,还要看着电弓,过桥过弯过隧道都要鸣笛。

在铁路上,不能出现任何红色的东西。因为铁道上的红色意味着停车。有时候信号灯坏了,拿件红衣服摆在路中间,司机看到也要紧急刹车。术语叫:撂闸。撂闸要果断,这是每个司机都必须具备的素质。

木棉与橡树说:其实列车就怕紧急制动,容易擦伤车轮

由于火车的驾驶过程枯燥乏味,极易犯困,冬天司机都不敢开暖气,都是开着车窗,穿着大衣。

通过跟随神奇的宋导,体验了铁路上的养路工还有列车司机的工作状态。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只要你愿意打开,就能进入一个未曾见到的世界。

木棉与橡树说: 你已经了解了两个主要的铁路专业,“机、车、工、电、辆”里的机和工,有机会再了解一下其他几个专业吧,写一部现代红灯记。

宋导报道过一位普通的养路工,使他成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当晚,他设宴款单我们一行,点了沙屹堵能够点到的一切名菜。劳模不善言辞,只是一味地往我们的酒壶里倒五粮液。这顿酒喝得真痛快。

我内蒙的旅程,也画上了一个终止符。我会想念内蒙这片土地,想念这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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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风景之徒骇河

Thursday, March 5th, 2020

有一年在他乡遇见风华,我们情不自禁聊起家乡的那条河,那条曾经带给我们欢乐童年,痴情少年、哀乐中年的徒骇河。

《尔雅·释水》解释天下「九河」,分别是:徒骇、太史、马颊、覆鬴、胡苏、简、洁、钩盘、鬲津。史载,大禹治理此河时,用徒极众,沿河工难,河边密林丛生,凶兽出没,”众徒惊骇,故名徒骇“。可能大禹被吓得够呛,后人才把徒骇排到了九河的首位。

徒骇河发源于河南,主要流经莘县、南乐、阳谷、聊城、茌平、高唐、禹城、齐河、临邑、济阳、商河、惠民、滨县、沾化14县(市),在滨州市沾化区与秦口河汇流后,经东风港于暴风站入海。全长436公里,总流域面积13902平方公里。从滨州沾化的富国港到东风港的河道是可通航的三级航道。

徒骇河是我县境内最主要的自然河道。古河道由流钟入县境,自坝上村东行由大洋铺入海。1921年,黄河在利津县决口,黄水将坝上村至孔家一段十余公里的河道淤淀,至1931年才疏浚治理,由杨家庄子迤北接久山河,再由套儿河入海。

现行之河道由流钟乡进沾化县境,先后流经流钟乡、黄升乡、泊头乡、富国镇、李家乡、河贵乡、徒骇河农场,与秦口河汇合,经套儿河注入渤海。境内河段长约48.5公里,流域面积533.5平方公里,河道下底宽160米,河道比降约为1/16000。1956–1979年平均径流量为7.1亿立方米。河水受渤海潮汐影响,潮流溯源而上。1970年于坝上村东建闸,挡潮蓄淡,提供农田灌溉和县城生产、生活用水。排涝水位4.94米,泄洪水位5.76米。

徒骇河对于我和风华来说是一条重要的河。上高二的时候,在语文老师的带领和支持下,我们成立了一个全县历史上第一个文学社—芦芽文学社,取苏东坡“蓬蒿遍地芦芽短”诗意,也因为徒骇河边盛产芦苇。《芦芽》创刊号铅印出来,全校轰动。我记得那是一个芳菲的五月,芦芽文学社到徒骇河边春游。苜蓿花盛开,野蜂飞舞,那个时节,连阳光都是甘甜的。

如今徒骇河两岸已经建成了沿河公园,由质量堪忧的人工石铺成,规规矩矩,齐齐整整,但没有之前的野意和生机。也许有一天,河流将恢复之前的模样,只不过恐怕到那时我已经随波而去,汇入大海,又融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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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很多乐子的旧时光

Thursday, March 5th, 2020

这一轮日更,题目都是随机抽取的,有一些并不是我愿意写的或者善于写的,但既然抽到了,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今天就是这样:A time when you had a lot of fun. 说一说你有过很多乐子的旧时光。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过去的fun,在今天看来,要么是一种年少不是周滋味的无知轻狂,要么是一种当时甘美事后苦毒的罪中之乐。纯粹的快乐不能叫fun,应该叫Joy.

那就说说我的fun吧。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有几个中学的铁哥们,经常聚在一起厮混,核心成员是:新华、风华、阿强。当时大家最大的乐趣是偷看彼此的信件。别告诉我这侵犯个人通信秘密,也别告诉我这样做不道德。男人们的友情总有到达一个巅峰的时刻,那一刻没有理性和道德的成分,也没有感性和不道德的成分。

那时候的新华刚刚陷入了恋爱,当时他追的意中人叫韩琳。我们经常到新华家里,偷看他写给韩琳的情书。

那一年家乡发生洪涝灾害,在新华的书桌上,我们发现了他写的信。

韩琳:

连日来普降大雨,庄稼糟蹋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们几个人乐得前仰后合,这是古往今来最朴实、最委婉的情书。

后来两个人好上了,经常,新华抱着一把吉他,在操场,在河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唱起吉他班里学会的歌。

窗外又下雨了
雨丝慢慢地飘落下来
有一个小女孩
她从雨中走来

有一天,新华骑车10公里满头大汗地去找阿强,就是为了向他宣布:“今天晚上,我吻了韩琳。”

因为我们都在省城读大学,阿强还有另外一个中学同学阿军,经常跑到我的宿舍里来找我。有时候我不在,他们就大大咧咧地收拾我的书和磁带,在我寝室同学的目瞪口呆中,飘然而去。有一次,阿强把从我那里掳掠的书放到塑料袋里,坐公共汽车时,为了省劲,把塑料袋系在公交车的扶手横杠上,下车居然忘记了拿,现在说起来,还很痛惜。

关于过去,风华给我写过一首诗。

《给王佩》

多少次我想象着
诺丁汉的夜晚
那是你不在杭州的夜晚

多少次我怀念着那座小小的
县城
背着书包,每人一支啤酒的县城

记忆里的冬天,月光惨白
我们谈论爱情
燃烧掉退回的情书

如今
已没有一棵杨树上
留着你刻下的誓言
(——仿佛一切不再值得背叛)

(你说,我们的财宝
在天上)

那逝去的岁月
已经足够我们相逢
像灯火通明的航船
拥有我们全部的夜晚……

有一年大年初四,风华驱车从北京杀回山东。还没等我到楼下迎接,他已经搬着一袋大米和一箱火龙果,爬上楼来。 这让我想起20多年前,天降大雪,他从20公里外骑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几瓶酒,来我家送,一路跌跌撞撞,到我家的时候,酒已经摔破了。

我们见面的地方选在一家四川餐馆,近年来,外地餐饮业进入县城,带来异乡风味的同时,也改变了餐馆过年期间不开门的旧习。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空荡荡的包厢有些冷,但一点都没有降低我们谈话的热度。

风华讲了他奇特的过年经历,好不容易开车到北京,住在一家经济酒店,原本想安安静静写一篇小说,不想半夜被震天的叫床声吵醒。

谈起时局,风华连连摆手,他说:王佩,你应该去写你的剧本,而不是关心这些事。中国没有政治,有的只是肮脏。

晚上风华留下来,参加我家的家宴。彼情彼景,让人想起黄仲则的一首诗:

红霞一片海上来,照我楼上华筵开。
倾觞绿酒忽复尽,楼中谪位安在哉?

如今风华出了他人生中第一本书《不辞怀抱》,并且还会有第二本,第三本。而新华还在抗疫第一线,担任留观所负责人。他和韩琳已经在一起相爱相亲快三十年了。阿强开了一家古玩店,专门收藏流落在民间的私人物品,包括地契、结婚证、当然还有私人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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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请哪个名人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Tuesday, March 3rd, 2020

今天抽到一个古怪的题目:你准备邀请哪个名人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我早已步入中年,今后在学术上如果还想再进一步,只能去读老年大学了。在毕业典礼上,我希望那个把烫金大字的毕业证书颁发给我的人,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什么名人。

现代媒体和娱乐机器可以轻易把一个跟我们一样的人打造成一个名人。而名人之所以特别,不过是因为比我们唱得略好一点,演得略好一点,写得略好一点,拍得略好一点。然而,当代流行文化却有一种幻术,让这个人立刻披上明星光环,从众人中分别出来,接受人们的膜拜。

有一位民谣歌手,有一年来杭州演出,结束后,我的一位做外贸的朋友开自己的车送歌手回宾馆。后来他对我说,原来名人跟我们普通人想的是一样的,歌手一上车就高兴地对助理说,今天收到的演出费是一万元。

名人不但跟普通人想的一样俗气,而且很多时候还不如普通人。

我看过一个纪录片《基督营》,讲述一群美国小孩子参加少儿团契的故事里面有一个牧师叫Ted Haggard,创办了new life church,并且经常通过电视广播讲道,影响了三千万人。

这个人一看就非常活泛,大大的笑容,幽默的谈吐。讲道让听众如痴如醉。他跟小布什的幕僚打得火热。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个人,发现这部片子拍完后不久,Ted Haggard就出事了。

有一个牛郎向媒体透露,Ted Haggard是他的长期客户。

Ted Haggard刚开始他矢口否认,后来就全都承认了。

他牧师的职位被撤销,并且接受教会绝罚,一辈子不准进入new life church所在的州。

他离开时候,留下一封信,当别的牧师代读的时候,很多会众泪流满面。

于是,他灰头土脸离开了自己所亲手创办的教堂。成为无神论眼中的笑柄。因为此前他曾跟进化论和无神论的双料大魔头道金斯进行过一场辩论。所以,他的跌倒真正应了亲痛仇快四个字。

他从年轻时就做牧师,离开教堂一点谋生手段都没有。他只好去卖保险,门对门投广告。收入微薄,朝不保夕。他跟朋友借钱未遂的邮件,也被媒体曝光。人人都瞧不起他。

这对信徒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前这哥们还天天谴责同性恋,谴责通奸,现在这些言论都被人翻出来当笑话看。

后来,一个导演拍了他的纪录片叫《Ted Haggard的试炼》The Trials of Ted Haggard,我对这个纪录片写了一段评论。

As a Christian, I feel very sad to Mr. Haggard who had a double life and mislead so many followers among whom there must be some born-again believers. The former pastor’s falling is a shame. It put the church in open disgrace. I don’t say Mr. Haggard’s sin is unforgivable (only Jesus Himself knows the result). I want to express my shock and anger towards this kind of hypocrisy which was hated the most by Jesus when he preached. The director – Ms. Pelosi did an excellent propaganda work to wash Mr. Haggard white, but there are so many loopholes in this documentary. I can’t see if his repentance is authentic or fake. I am puzzled by his big smile and big mouth.

After acting in this program, he and his wife established another church – St. James Church. I don’t think it is appropriate to do so. A fallen paster is fallen. No way for him to lead another flock of sheep.This documentary has made me sick though it is beautifully made.

我觉得最不该的是,Ted Haggard又成立了一间教会,并且继续担任牧师。我觉得这是不可接受的。哪怕他真正认罪悔改,也不适合再牧养会众了。老老实实卖保险就好了。

大家想想,会众只要在台下看到他,想到的都是什么。大家已经无力分辨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为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让我们如何能相信你。

所以,当名人一点也不好,名人往往比普通人更容易伪善,更容易像气球一样被吹破。富人进入天国,好比骆驼穿过针孔;名人进入天国,好比蝙蝠穿过N95口罩。

我记得我看过一个纪录短片《钢琴的海洋》,主角是法国一家古董钢琴配件店的老板兼店员,他在那里工作了28年。他说:「现在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但我还希望再干十年八载。我珍惜现在的自由。只要给我点水、精装书,日子就能打发。」

跟名人相比,我更敬重并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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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艰难的决定

Tuesday, March 3rd, 2020

我人生最艰难的决定是亲手解散了我建立的一个群:寫作公會。

这个群有多么奇特?我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百事千寻、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可能相交的将近二百人拉到一个群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认识我。

寫作公會有个计划,就是请群友讲座。2016年,《金融时报》资深编辑魏城做了《我的诗词健身操》的演讲。按照计划,接下来的演讲者有群友陆川导演、陈晓卿、金铁木、宋占涛导演、金马评委卫西谛、剧作家黄纪苏、戏剧制作人袁鸿、翻译家李婧、编剧余思、作家采铜等等(排名不分先后)。

但是,却被一件意外的事打断。

对于一个网上的内容生产者来说,意外有两种。一种是在电子长城内被删帖删号,一种是在发布长城外的内容也消失。前者往往是被动的,后者则是主动的。能让一个人删掉经营了十年以上的自媒体帐号的力量只有一种,而且是不可抗的那一种。

我心灰意冷,决定解散寫作公會。

我为什么会拿自己建立了四年多的寫作公會群下手呢?这种复杂的心理难以描述。大抵来说,这跟河水泛滥,老百姓往河里扔童男童女的心态类似。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得搞个仪式来纪念一下所经历的磨难,哪怕是用自残的方式。

当然,我深知,这个群一旦解散,就没有可能再重聚了。2015年我可以凭着一张老脸倚老卖老,把陆川等人二话不说拉进群里,到了2020年,就不能这样做了。我又不是业主买菜群,有什么理由拉别人呢?

英国数学家哈代说,棋类问题无论多么精妙绝伦,下出石破天惊的一手,跟真正的数学问题比起来,终究是不重要的问题。

文艺也罢,纪录片也罢,终究属于棋类问题。

人生真正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人与上帝的联结;二是人与人的联结。

你可以不跟这些人联结,也可以不跟那些人联结,但你从终极意义上必须跟某些人联结。

要相信,我们不是无缘无故碰到一起的。We came here for a reason.

我还有一个很小规模的小群,那里有我的核心好朋友们,有一天,因为一些观点的不同,有人退群了。同是群友的饭饭说:

我发现你们退群后我基本上就再没什么机会和你们说话了。一对一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又感觉会打扰到你们。但都在群里的话,始终有一个沟通和问候的可能。

她又说:

有个群还是挺好的,因为许多朋友其实也不太会私下里一对一聊天。

这话让我醍醐灌顶。想不到群有这么大的象征意义和心理安慰功能。一旦不在一个群,很多话也就没有必要说了。

寫作公會可能不再回来了,被丢进河里的童男童女又不会在枯水期从河里再长出来。

我想说的是,珍惜大家所在的每一个聚集的圈子,无论是微信群,还是其他意义上的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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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朋友背弃的时候

Monday, March 2nd, 2020

1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被我视为好朋友的人背弃。

我读的初中叫强国中学,挨着一个特别厉害的村子“强国街”,那里的人,无论大人孩子,都没人敢惹。我们学校距离徒骇河很近,有时候我们会偷偷跑到河里洗澡。那一次,我和班上最好的朋友小勇又去游泳,遇到三个强国街的孩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小勇在浅水区,看到情况不妙,就上岸了。我还在深水区,等到了岸边,被这三个坏孩子拦住,质问我为什么跑到他们村子的河里来洗澡。我说,这河是全县的,又不是你们村的。他们火了,开始推搡我,往我的脸上抹泥巴。

我再一看,小勇在芦苇丛里偷偷地望这里看,我喊他的名字,他却一溜烟地跑掉了。我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俺婶子也是强国街地,俺小舅叫海明,可会打架了。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听了,忙命令两个小的住了手。我才侥幸逃回学校,进了教室,我看到小勇畏缩的目光。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互相联系的细细的线已经断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背叛。

2

我在报社上班,接到电话,被请到市局喝茶,调查我有没有传过谣,说一个文化单位里发生了一件很香艳的八卦。我感到很纳闷,因为这件事虽然坊间有流传,但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穿官衣的人提示我,你认识不认识KN。我说,KN是我同事,怎么了?

他们说,我们追查这个流言的出处,查到了KN那里,就叫他来谈了谈。结果他告诉我们,是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

我心头一阵冷风吹过。虽然我们同事之间私下里会聊一些八卦,但那只是饭桌上的闲谈,怎么可以把闲聊的人也供出来呢。

我说,KN肯定是记错了。

从市局走出来,我心想,KN啊KN,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一点肩膀?

3

受一家影视公司的委托,做一个电影项目,我找到了编剧S老,我们认识多年,知根知底,我一直觉得他怀才不遇,缺的只是机会。于是邀请他来写这个剧本。

我开玩笑说:

S老,A剧本,咱们再次启动吧。发一个卡号给我,先给你打X万元,收买良心[呲牙][呲牙][呲牙][呲牙]

剧本很磨人,一步步来,做扎实。为了出一个好作品,我会蹂躏你,我还会请其他人蹂躏你。为了你的前途和声誉,请忍受。[呲牙][呲牙][呲牙]

他写了一稿,有一些缺点,但亮点也很突出,尤其是营造了一个江南气息的小镇和个性突出的人物,我们开过几次会议,让他按照新的大纲继续修改。

差不多过了一年多时间,我手头又有另一个历史题材的项目B,问他能写不,他说愿意尝试。

2017年春节前后,我希望他能交出修改后的剧本A,至于剧本B,只要完成即可。

他交出了A,但没有交B。事后我才知道,那段时间他在忙活另外一个一点也不靠谱的电影项目。对方既没有跟他签合同,也没有给他哪怕一分钱的预付款。而我则为AB两个项目都做了预付的投入。

在经过专家和团队的讨论之后,我最后发给他一条信息:

A剧本看了。好几个专业看剧本的同志也看了。结论如下:1,上一版的问题没有解决。2,剧本主体存在大问题。3,弃用。

凡事都要说清楚,有始有终。1,A剧本到此为止,完全弃用。我们之间的约定结束。2,B剧本您也不用再写了。为双方好。3,预先支付的所有稿酬您也不用退还。4,发您的创意和故事大纲以及其它剧本,请不要外泄、务必保密。5,我们的合作就此止步,保重!6,事实证明,我们没有合作的缘分。

过了许久,他回到:

尊重您的任何决定,对于自己表现出的能力和态度,我很抱歉。

可是,这一切是一句抱歉能一笔勾销的吗?

4

我跟Z在生活中素昧平生,但我知道他和他的全家欠了高额的债务,大概有四十多万,为了躲债,他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在一次写作俱乐部的线上活动中,通过文字我了解到他的窘况。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敢联系,每天背负着喘不过气的重担,甚至渴望生命早点结束或者干脆没有出生。渐渐地,我们成了笔友。在互相通信了一年之后,我对他说:

常言道,救急不救穷。我看到一个能救你的机会,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现在是2012年,我发现了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叫比特币。你可以给我2000元,如果没有先欠着也行,我卖给你20个比特币。但是你要答应我,再穷再急也不要卖掉它们。你能做到吗?

Z说我回家想一想,第二天他跟我说,我想了一晚上,你能不能卖给我30个,我现在只有1500元,另外1500半年内给你。

我二话不说,给他打了30个比特币。他也分几次付清了欠我的3000元。

后来,我们联系不多,偶尔微信上碰见,也只是不冷不热聊两句。

直到2018年,比特币一路狂涨,最高到了2万美元一个。

有一天半夜,我看到他刚更新了朋友圈,就发微信问他:

你最近怎么样?

我多么希望他告诉我他的债都还清了,因为哪怕一万美金一个卖掉,30个比特币足以让他改变命运。

但是他没有回答。

我又发了一个Hi。

发现他已经把我拉黑。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

我非常失望,可转念一想,他也可能是被人骗了,或者是把币便宜卖了,也许再次见到我,会让他想起伤心往事。

Z做的什么,他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祝福他。

可是就在今晚,他却主动发了一个消息给我。

你诚然救了我。原谅我的以前,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我们永远做朋友。

5

以上就是作为朋友被人背弃的滋味。

这里面的小勇、KN、S、Z,都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我。

我之所以这样反着说,是为了让你们耐心读完,以免一开始就鄙视我。

现在,鄙视我吧。

6

再多一点说明。

故事4是一个虚构的比喻,那个欠债的Z,好比是我,但我欠了比金钱更可怕的罪债。那个替我还债的人是耶稣,他给了我价值远远超过全世界2100万个比特币的东西:永生。

我曾经对不起我的恩主,正如我对不起我的那些朋友。

多少年了,我一直想对我的好朋友褚文勇、严锋、金导正式地说一声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不背叛你们的机会。

但我说不出来。

今晚我决定说出来,因为: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而是我的救主和生命之主在我里面活着。

写作,于我而言,是通向天国的窄门小路。

把这些写出来,是请大家监督我、归正我,看我是不是走在一条慷慨的正路上。

现在,盯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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