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学完了维纳·赫尔佐格的大师课,并且得到了发到我email的一张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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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在MasterClass已经读完了三门课,分别是:
要说受益最大,当属赫尔佐格的电影课。霍夫曼和Mamet那里也学了不少,容我以后慢慢再写。现在主要说一说我从赫尔佐格那里学到的。
一个人值不值得你学习,不在于他的技艺,而在于他的精神特质。我们都是先迷上一个人,再去试图学习模仿他。赫尔佐格的精神气质,深邃、彪悍又富于哲思,太符合我的胃口了。
一句话来描述赫尔佐格,他是一个逆向行驶的人,是一个离开大部队的企鹅,就像他的纪录片《在世界到尽头相遇》中出现的那幕景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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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习赫尔佐格,主要是为我所用。所以,我就从自己最有感触的地方出发,谈谈我的收获。
剧本创作
因为我是一个编剧,所以我最关心的还是剧本创作。赫尔佐格的剧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标准格式,它们看上去更像是电影小说。因为我看他的电影,场景描写都比对话要多。(我看的还不够多,有限的几部是这样。)所以,他非常注重描写的质感。比如,他写天气热:
石头都要被太阳融化掉。
这段拍摄的时候,肯定不会真的去拍融化的石头,而是抓住这种天热的感觉。
赫尔佐格说他创作剧本的时候,都要把自己的情绪和审美调动得高高的。他读诗,读古代北欧的史诗,读古罗马的诗歌,甚至还会读唐诗。这些年份超过400年以上的诗歌,能够让他的品味保持一定的高度。带着这样的状态,他才去创作。
有时候他会弹奏一段音乐后再去写剧本,一般他会演奏贝多芬。
他再24条军规里强调,要扩充自己在文学和音乐上的修养,真不是一句空话。
好的想法从哪里来
赫尔佐格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到了海边的巨石阵,看到导游小册子上说,这是外星人运来的。他决定不走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再走。于是,他研究了滑轮,最后找到了答案,这些石头是原始人,利用绳子、滑轮和轮盘,从遥远的地方拖过来的。这个经验深深植入他心中,但还没有变成电影。
有一年,他决定回秘鲁但热带雨林去拍片。听到朋友讲了一个故事,说19世纪的时候,有个爱尔兰的橡胶大亨,曾经把一艘蒸汽机轮船,从山上运了过去,运到另一个水系。他立即兴奋起来,把这个跟搬运巨石的技术结合起来,创作了《陆上行舟》。
不要相信三幕剧
没有三幕剧这种规律,你想几幕剧就几幕。三幕剧的模式,故事很容易被猜出来。所以要超越这种常规。例如《凝视深渊》用的就是六幕结构。
片场规矩
我也是到过片场的人,看着自己编的剧本,被拍成一坨屎,当然写的也不咋地,拍的更糟糕。
赫尔佐格对于片场有着严格的规矩:
- 他自己没有导演椅,也不用房车。
- 在200英尺,也就是60米之内,不允许任何人用手机。
- 任何人不能影响演员的视线。
- 导演就要有导演的样子,演员要有演员的样子。拍摄《坏中尉》,尼古拉·凯奇说,我家有大别墅,到我家住吧。赫尔佐格说:“那样不合适,想想早晨起来,咱俩都蓬头垢面,脸上带着面包屑,一脸疲惫地看着对方。那样还怎么开展工作。我俩就在片场见,除了片场哪儿也不见。”凯奇一听说:“好的。导演,就依你。”
- 不看监视器。有一台监视器,只有助理一个人在角落看,作为导演,他只看现场。他说最讨厌是一堆人乌央乌央围在监视器旁。正经人一看,全是一片屁股。如果你现场都不会看,看监视器也没用。
- 90分钟后干活。每天8:00开工,9:30必须开拍。这已经形成了规矩。不要说这也没准备好,那也没准备好。没有任何借口。如果9:30还不开机,这一上午就得全搭进去。
- 导演亲自打板。他不用场记大板,而是亲力亲为。因为他要做现场最后一个介于摄像机和演员之间的人。有他压场子,就不存在化妆师扑过来补妆这样干扰演员的事情发生了。
调教演员
- 赫尔佐格身先士卒。他要让Christian Bale演一场吃活蛆的戏,他自己先吃。
- 有些惊险动作,他先跳。
- 在雷场拍片,他走在摄影师的前面,要炸先炸死自己。
- 金斯基是最难搞的,因为脾气暴躁。拍摄《陆上行舟》,早晨起来,有人报告,航拍的飞机坠毁了。而此时,金斯基正因为上的咖啡是凉的,而大发雷霆,大吵大闹了2小时。金斯基还扬言要退出拍摄。为此,赫尔佐格悄悄对他说:“你敢退,我就杀死你。我是认真的。”金斯基怂了。没敢退。赫尔佐格说,如果他真退,就真的宰了他。
- 把人当人。
拍多少素材
赫尔佐格认为,不是拍的前期素材越多越好。一个导演要想好自己要什么,不用拍来拍去。他一般都是1两条就过,很少超过4条。
拍纪录片,他拍40个小时的素材就足够剪出2小时的片子。每当听说,有的导演,弄了上百上千小时的素材,他就说,这是垃圾搬运工。
如果你在拍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后期的时候,肯定也不知道。
拍死刑犯,只有40分钟的时间让拍(而且不是执行死刑的过程),他就能利用这点时间,找到自己想要的镜头。见《凝视深渊》。
拍纪录片
纪录片的 真实是艺术的真实,不等于生活的真实。在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有一个圣母抱着从十字架上下来的基督的米开朗基罗的雕塑。这里的基督33岁,圣母的形象只有17岁,但是大家没有人觉得不真实。
赫尔佐格的纪录片里也有人为安排和导演的成分,但是他觉得这样反而更真实。比如让猩猩抽烟,让醉汉扮演朝圣者在冰上爬行。
赫尔佐格最大的本事,就是抓住问题,让被拍摄者瞬间改变。
《凝视深渊》中,刚开始有个牧师,就是死刑犯临死前忏悔的牧师,匆匆赶来,讲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上帝啊生命啊,等等。他忽然讲到自己打高尔夫球,遇到了松鼠。赫尔佐格抓住时机,让他描述松鼠。牧师讲了:高尔夫囚车差点压到松鼠,幸亏他刹车。讲到这里,牧师动情了。他说,有些生命被剥夺,他可以干预和阻止,但是有些,却不能。说着,留下了泪。
面对一个凶手的父亲(也在服刑),赫尔佐格采访他,并且抓住了一个细节。这个父亲跟他儿子是同时坐在一个囚车里,戴着同一副手铐,收监的。赫尔佐格让他描述当时的感受。这个父亲,心彻底地融化了。
想不到,我的宝贝,居然以这种方式跟我坐在一起。我真是失败,我是垃圾,我。。。
事后,不面对镜头了。这位父亲感谢了赫尔佐格,说他,这一幕从来没对人倾诉过,说出来,一块石头落了地。
拍摄《白钻石》,有个摄影师,在若干年以前,目击了同事坠机,但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整个过程。赫尔佐格,把他领到水边,请他讲当时的经历。为了消除摄影师的疑虑,他只带了自己12岁的儿子。
于是有了一场难忘的叙述。
在《灰熊人》里,拍摄了两个科学家,被熊给吃掉的悲剧故事。这里面有一盘录像带,是事发的事后,录下了死者被熊吞吃的全过程音频。赫尔佐格是怎样利用这盘可怕的录像带的。
放出来?那是中国导演。
他是这样处理的。他让死者的前女友(也是保留这个录像带的人),放给他听。他带着耳机,只拍下半张脸。他听的时侯,我们通过这个女人的面部表情,感知到了赫尔佐格脸色的可怕。
听完,赫尔佐格放下耳机说:
你永远永远不要听这个录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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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光辉在这一刻体现。
与电影同生共死
赫尔佐格做起电影来是不顾生死的。在《路上行舟》用了四年时间,还没有做完,电影公司让他放弃。他说:
你让我放弃我的梦吗?那样我就全完了。我要么跟这个项目一起活着,要么跟它一起死去。让我放弃是不可能的。
他说这话的时侯,是认真,不是作秀。
他多少次九死一生,受尽了磨难,但依然坚强地挺立着。
后期
他做后期的时侯,素材先看一遍。做素材笔记。
一个叹号是用,两个叹号是必用,三个叹号是重点中的重点。
他每天后期做6个小时作用,一般一周就可以完工。
他反对烦琐哲学。因为在拍摄的时侯,已经想清楚了,后期做起来,相对很容易。
他从不指望编辑室里出奇迹。
奇迹在拍摄的时侯就出了。
对于跟主题无关的素材,他舍得割爱。
他还喜欢丢素材,只要电影没用的,他存都不存。
绝不做垃圾搬运工。这是他的哲学和美学。
总结
如果让我总结赫尔佐格,我觉得他是一个有主见的、决断力强、意志强大的人。
他发现自己缓解一切焦虑的自我拯救手段是“语言”。
他用写笔记写日记的方式,来排遣内心的痛苦。
他认为,文字可以分担,释放,升华痛苦。
他本质上是一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