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November, 2012

不喜欢《1942》,喜欢《Life of π》

Friday, November 30th, 2012

中国一直有易代修史的习惯,当朝为前朝修史,并把当朝的历史留给后朝去修。这比自己给自己涂脂抹粉,显然要客观得多。

《1942》就是一部用胶片修成的历史,我把它看成是一部纪录片,而不是虚构剧情片。这部片子很赚人眼泪,我承认,我坐在黑暗中,也眼圈发红,还看到电影散场时,一个老先生坐在座位上双手合十,纹丝不动。

但是,我不喜欢这部电影。因为片中没有灵魂与信仰,尽管出现了教堂、神父和传教士。

冯小刚刻意表现饥饿的残酷,有的到了令人坐立不安的地步,也达到了中国电影审查机关所能容忍的极限,但是,对于电影来说,残酷不能当饭吃。史诗电影必须有美学意义和神学意义上的救赎,否则只能算是记录,而非史诗。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喜欢张艺谋拍的《活着》(不喜欢孟京辉的话剧版,以后有空专文论述),尽管富贵少爷遭受的苦难不比张国立扮演的东家少(在余华原著中,也是死一户口本),但是影片传达了中国人的救赎理念:”好死不如赖活着“、”孩子就是希望“。而《1942》是虚无的,虚无到没有寄托,没有信仰。

近期上演的电影中,我最喜欢《Life of π》。我喜欢用这个π,而不是英语的Pi,更不喜欢那个花俏的中文译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π就是那个在无意义的世界寻找意义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这种从乡村走出来的孩子,进入惊涛骇浪的城市,只有虎狼一样的青春相伴,我们就是π。

我发现,写一个人一生的文学作品,怎么写都好看。相反,很多传记反而不好看。这是为什么呢?我记得看过老美写过一篇《传记之死》,涉及过这个问题。传记不好看,是因为传记作者,总是努力试图从不相关联的事物中找到关联,从没有逻辑的人生中找到逻辑。

例如,一本典型的传记,往往是这么开头的。

刘淼出生于1984年,那一年改革开放进入第6个年头,演员里根正在步入白宫椭圆形办公桌,一个叫乔布斯的青年私吞了朋友开发单片机的7500美元,在大洋彼岸,戈尔巴乔夫距离权力中心只有半步之遥。在距离莫斯科8900海里的太平洋底部,一座火山正在喷出岩浆。而加德满都的天文学家发现,半人马座的嘎嘛星已经有一年没有发出射线了。

看了这样的传记,你的第一个念头肯定是:What’s the fxxking point?

而写一生的小说和传记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因为文学家构建一个自洽的世界,而没有义务从混乱的世界中寻找联系。

我的目标就是修史,还原个人史,还原时代史,以虚构的方式重构,以下潜的姿势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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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聚会

Saturday, November 24th, 2012

今年十月底,我去A市参加了同学会。我曾是A大学的一员,理论上讲应该1992年毕业,今年正好20周年。但是我于1989年被学校以“学业退学”之名逐出校园。半年以后,我又复读考取了一所大学。两次高考都是全县文科第一。我的舅舅,当时是这样安慰我:“当两次高考状元比当一次更好。”

第二个大学读了四年,磕磕绊绊,但总算顺利毕业。但是跟同学们的感情并没有A大同学深厚。这是因为A大是我第一次从小县城走到广阔世界,第一次接触五湖四海的同龄人,第一次心理断奶,第一次暗恋大学女同学,那种刻骨铭心,是无法替代的。我和班上一些同学保持了24年的友谊,并且还会保存下去。

此次20周年聚会,同学们想到了我,并且发来邀请。我犹豫再四,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坐了周六早晨的航班,抵达A市。同学派来的司机直接把我接到班级的游览大巴上,第一次跟这么多人相见,我有些羞涩与惶恐。发表感言时都有些语无伦次。我说:家中有事,但是最终还是来了,因为我想到很多同学20年不见,也许下一次聚会再也见不到我……大家说,别讲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赶紧打住,给大家唱了哄孩子时天天唱的《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接下来全系集体去A大故地重游。我1996年曾经回过A市一次,那时百感交集,万念丛生。一句话,感觉整个世界欠我的,我也欠整个世界的。但这次不同了,这一次,我心安稳,我灵宁静,我与世界和解,与命运和解了。我心里不再有愤怒,生活待我不薄,纵使我如此折腾,竟然还赐我幸福的现在。更重要的是过去的磨难,都没有白费,它们变成内心的强大力量,变成诗章灵歌和文字,从伤口和笑口流淌出来。

众所周知,组织140多人参加的同学会花费不是一个小数目。匡算下来,除了自掏腰包的交通费,每人的食宿费在3500元左右。然而,这次大家却几乎不用出钱,原因是班里一个事业很成功的崔同学,慷慨赞助了50万元。也是人之常情,他获得了登台讲话的机会。他的讲演风趣,惹来笑声掌声一片。他总结道:创业就是抢钱,创业不要跟人合伙,创业就是要搞独裁。最后送了大家八个字:“剑走偏锋,刀刀见血”。当然,这些话都不能太当真。发言不过是一个荣誉,保持幽默是一个良好的公关手段。

晚宴在大家下榻的一个别墅酒店举行,我尽管生怕自己喝多,还是忍不住跟人拼酒。因为彼情彼景,不由得人不痛饮。仿佛宙斯降落在奥林匹斯山上,所有会计心中的神–90岁的老教授来到宴会厅。全体起立鼓掌。当年,我们班上有不少同学是因为高考成绩太好,志愿又选择了”可调“,从而被他的弟子们选中。我的第一志愿是中文,第二是法律,但阴差阳错成了审计班的学生。而选择A大,更是偶然,1988年,不知是谁送了我家一份《A市风光》的挂历,从此,这个挂在墙上的城市成为我做梦都向往的地方。假如挂历是西安呢,是广州呢?人生没有假如,只有无处不在的戏剧感。

晚宴的高潮是我的好朋友W朗诵班长为本次聚会写的一首诗。W声如金石,又借着酒力,读罢获得满堂彩。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登台。W的专业选择也是一个错误。他本来应该去考北电、北广的播音专业,或者至少去学A大的广告,然而,一个农村孩子,哪里知道自己可以去报这样的学校?还不是任凭命运把自己带到陌生的地方。

然后是自由敬酒,我没有到老师的桌上去敬,怕引起不必要的尴尬。虽然当年参与驱逐我的当事人并不在场,但是我不想让任何人有任何难堪,毕竟,这是一个团聚而喜悦的日子。只有一个当年的辅导员过来敬酒的时候,认出了我,说:”我记得你,你是你们班最难对付的。“

早晨来临了,我从陌生的柔软的床上醒来,没有普鲁斯特那么啰嗦,第一个念头是我昨晚有没有酒后失态。年轻时,有过太多惨痛的酒后失忆“断片”的经历,那种彻底摆脱理性控制的状态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我用力回忆细节,拼酒时把红酒撒在纪念t恤衫上,还妄图喝下一壶红酒,但被同学夺下。花,对,还有花,我从一束鲜花中折下百合,送给了班上的女生们。最后一个镜头,我掏出身份证,在会务组领房卡。没有痛哭,没有失态。吃早饭的时候,跟同学们打招呼,让我彻底放心了,因为从他们脸上看不到那种“我知道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的微笑。

这一天是各班各自活动,我们班乘着大巴参观了A市金融区、湿地公园还有帆船游轮基地。看上去很像一个招商引资团。其实,这种安排却也显出A市同学们的匠心独具。中国人最怕没事做,只有提供一个密闭空间,一个固定而忙碌的行程,大家才会感到踏实。20多年,A市跟中国其他城市一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我们以前游泳的海滨浴场上,建起了一条蜿蜒的海上环岛高架路,像科幻世界里的场景。很多海滩被圈起,旁边建起了别墅。在高楼林立的金融区,一大片人造沙滩被开发出来。湿地里有一个天鹅湖,里面游客恣意地喂着越来越胖的天鹅。上几次来A市的时候,我对这些变迁十分看不惯。现在站在有车一族、住别墅一族(尽管只住两晚)的角度,我豁然明白,这一切为我们提供了多少便利和享受啊。所以,这个城市的一切决策,为且只为一个目的,让有钱有权的人生活更美好。

我的A大同学,算是中国历史上的镀金一代,他们学的是财会,经历的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期,只要中规中矩,扎好马步,站好桩,就会过上体面的生活。他们中有的发了大财,有的当了大官,有的当了跨国公司总裁,有的移民海外。同学自我介绍,一般都是这样开场:“我的经历很简单,省财政厅工作20年,审计处十年,财务处十年。”或者这样:“我97年下海,现在的公司就在前面那栋别墅。”

相比之下,W和我属于不成功一族。我们的未来都充满变数。但是吕同学断言,将来前途最不可限量的就是新明君。因为别人都是看得到天花板的,而他的潜力无限。我说:“那可要抓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大家忍俊不禁,终于善意地笑翻。

我相信吕同学的话,因为W最大财富就是他的善良。我们班的班长,有一些失意,W跟他关系并不密切,但发短信给老吕:“你劝他来参加同学会吧,感受一下气氛也好。”如果不是宅心仁厚,绝对说不出这样暖人的话语。可是,“好心没好报”往往发生在W这样的人身上,善良和好运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但是我相信,人生的磨难会得到回报。

参观完A市新面貌,下午全班集体去泡温泉。这二十年后的坦诚相见,来得太迟了一点,像我这样身材走形的老男人,在体型保持得很好的女同学面前,总有点不好意思。好在,女同学不在乎这个,她们依旧能从肥胖的人形里,用眼光镂刻出那些英俊少年的影子。已经做了CEO的一位女同学,用池里的木勺舀起温泉,往我们身上浇,美其名曰“浇花”。这个时候,大家俨然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又变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

现在我可以说了,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夏天。我看得越发清楚了,那一年我的行为与民主、正义并没有多少关系。我是一个来自小县城的文科状元,离开闭塞的故乡来到这座沿海城市,遇到了来自五湖四海比我更优秀的同学。我有一种不甘被湮没的反叛情绪。我想出类拔萃,我想鹤立鸡群,我想让暗恋的那个女生敬佩我,怎么办?在高手云集的大学里,学习实在不再是我的强项,当学生会干部也非我所长,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才艺,家里条件一般,也玩不起高消费支撑的浪漫。那么可以拼的只有一腔冲动的热血了。在其他同学的诉求都遥指北京的时候,我贴了系党总支书记的大字报。

当夏天来临,我心灰意冷,心思更加不放在学习上,仗着自己考试能力强,往往在期末考最后几天才看书。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已悄然注定。推迟了几个月的第一学年期末考,我比最低要求的学分差1个学分。我依然记得,当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像一个无头苍蝇在校园里骑着自行车转。有一个高我一级的学长,出了个主意,让我去开一张神经有病的证明,向校方求情,我当然不屑于这样做。我记得,我曾经病急乱投医,找到一位判我不及格的老师的家,只有师母在,我痛陈自己的危险处境,师母答应老师回来帮我求情。我哪里知道,那时候成绩已经上报,老师层面根本不起作用了。

隔了23年以后,我跟W彻夜卧谈时,都认为,那时候我们不过是些毫无社会经验的孩子。在家庭毫无背景的情况下甘做出头鸟,肯定会面临被枪打的危险。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理遇到的麻烦和危险。

我讲起张艺谋的故事。19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张艺谋还在国棉八厂当工人,已超过录取年龄5岁。他在高人指点下,通过给文化部长黄镇写信,被破格录取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习。两年之后,张艺谋以非正常手段入学的事,被大字报揭发出来。他面临被退学的命运。当时,特爱面子的他,准备一走了之。此时,有身边同学给他出主意说,你不能这么放弃,你应该把自己的情况向学校反映,申请继续留在电影学院。张艺谋依计写下了陈情表。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结果。信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学校层层上报文化部,文化部批示:可以让该生继续留在电影学院学习。如果没有这两封信,中国影坛将失去一个大导演。

我和W都觉得,如果我当时能够豁出去,写一封真挚的陈情信给校园里尚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老教授,也许处罚就不会是”学业退学“那么严厉,而是改成留级。或者,如果能不自作主张,而是提前告诉父亲,由父子俩商议,情况也会有所不同吧。历史难以假设,只能回首一声叹息。

结局是来送我上学的父亲又来接我回家。那天是12月8日,星期五,全班有19个同学逃了早课到火车站来给我送行。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挥舞着他们送给我的鲜花,回头却见父亲在无声地流泪。我一手造成了个人和家族的悲剧,我成了自己青春的祭品。

也许真的是因为我少写了一封信。

如今,被送走的是我的同学,送行的人变成了我。我站在宾馆门口,微笑着,为大家拍摄合影,与男同学握手拥抱,递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同学餐巾纸。等把大家都送走,我独自搭上返回杭州的航班,到机场地下车库取了车,交了270元停车费,把车开到最高限速。

车在飞驰,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我的头脑像被雨刷刮过一样清晰。在30公里外,有世界上最亲爱的两个人在等我,无论我经历过多么残酷的青春,无论我面临何等未知的岁月,他们都是我唯一的港湾和归宿,我的好处不在他们之外。

稍等片刻,世界上最幸运的那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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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错误

Saturday, November 17th, 2012

正确的错误,是一个病句,但非此病句,无法描述我刚干的一件事。

自从买了车,停车成为每天面对的难题。我住的小区门口有五六个免费停车位,但是经常会停满,我只好把车停到几百米外的收费停车场上。

话说,昨天晚上我开车回家,看到小区门口,两车之间,有一个停车位。我就开了进去,把车停好。但是我下车之后发现,我留给右边这辆车的间隙太小了,对方除非像陈鲁豫那么瘦,否则只能从副座上车跨到驾驶座上去。虽然,即使这样做了,对方也拿我没办法,况且,我明天一早就要开车出门,他可能在我之后才动车。但是,我是一个不愿意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我决定,把车开走,停到收费车位去。

结果我忘记了今天是杭州疯狂的银泰店庆夜,收费停车场已经停满了。不怕,咱有的是工夫,再兜一圈回来,肯定会有人把车开走,腾出车位。就这么办,于是我开着车兜了两圈,终于看到了左手边空出几个停车位,但是一辆大公共挡着,我过不去。于是,我想到前面绕一下。刚往前开了没多远,对面另一辆大公共开了过来。看架势没有让我的意思,虽然按照停车场内的箭头指示,它在逆行。我只好往后倒。由于下着雨,停车场没有灯,后视镜雾蒙蒙,我倒车时撞到一个物体。我一想:糟了,肯定撞了人家的车。急忙下车一看,我乐了,刚才停在我左方的大公共,正慢悠悠离去。原来,我的后保险杠撞的是这个大家伙。

借着灯光看了看,保险杠有一处凹陷,上面的漆也皲裂。根据我出事故的经验,这个只要不去4S店而是到汽车美容店去修,300元左右就能修好。由于怕出险太多,明年保费上涨,我决定先让它去。

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给自己制造了麻烦。但除了对自己开车不谨慎反思之外,我对雨夜挪车这事并不后悔。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虽然过程中有闪失,但也是一个正确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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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肯德基避难的孩子

Thursday, November 15th, 2012

在古代欧洲,教堂是人们寻求庇护的避难所,在当代中国,肯德基承担了类似的职能。

《都市快报》报道,在杭州一家肯德基里,一个七岁小女孩坐着等妈妈,一等就是三十个小时。无论谁过来问,她都说:“我妈妈一定会来接我的。”店员叫来了警察,警察要带小女孩去派出所,她大哭,死活不肯走,警察只好陪着她一块儿等。女孩的母亲终于出现了,行色匆匆,满脸疲惫,女儿抱着她大哭,她也落了泪。这位母亲解释说,全家刚到杭州,她要忙着搬家,女儿无人照看,入学还没有着落,住处也没有空调,想到肯德基又安全有暖和,就让女儿在这里等她。这对母女随后走了,多事的记者,还想寻访她的住处,但没有找到。

多么听话的孩子,多么无奈的母亲。这新闻让人悲凉,又让人感动。在这座浮华的城市,有很多人像这对母女一样,对他人的恩慈、社会的福利不存在幻想,而是在寻找一种成本低廉又不失尊严的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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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劝阻一个理想主义者

Saturday, November 10th, 2012

《毁坏》(Ruined)是获2009年普利策奖的一部戏剧作品,编剧是Lynn Nottage。这部戏的缘起是一次理想主义的冒险。Nottage和戏剧导演Kate Whoriskey都特别喜欢布莱希特的《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准备改编后搬上美国舞台。

Lynn在大赦国际工作过,对于非洲的战乱与苦难感同身受。有一天,她对Kate说:我准备去刚果,你陪我去吗?

刚果是一片被上帝和国际社会遗忘的屠宰场,那里发生的屠杀和罪行一点都不比卢旺达少,但没有引起世人关注。Kate答应与Lynn一同前往,主要是采访当地的受害妇女,为《大胆妈妈》的改编提供素材与灵感。

两位女性戏剧工作者在中非的所见所闻令人触目惊魂。刚果妇女在战争和屠杀中承受着多重苦难,不但被杀戮,而且被强奸,不但自己是受害者,还要在被害亲人旁扶尸哭泣。

她们采访到的妇女除了一位之外,都遭受过轮奸。她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战争中必有强奸发生,因为这不仅仅强奸是对于被征服者的极端羞辱,而且轮奸还能导致受害者永远失去生育能力。伤害的极致就是令对方亡族灭种。

而那些实施强奸的刚果男人和男孩,也是战争的受虐者。叛军为了招募士兵,往往会冲入民宅,逼迫这家男孩把自己的父母打死,从此这个男孩成为叛军死心塌地的一分子。他们心里带着永恒的创伤,只有不断地四处发泄与毁灭。

但是,即便在人间炼狱中,也有光的存在。Lynn和Kate在刚果遇到过义务为受害妇女治病的医生,对她们进行心理疏导的志愿者,还有收养战争孤儿的NGO。在这片流血的土地上,她们听到过人们美妙的歌声,看到业余剧团的活报剧演出,当地人制作的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

是什么让人性变得如此嗜血与邪恶?为什么人们把想象力和创造力都用在制造灾难上?Lynn和Kate非常困惑。她们进而发现,美国也并非世间乐土,由于富足安定,暴力被束缚在笼子里,但是一旦失去监管释放出来,照样具有毁灭性:关塔那摩发生的虐囚事件,就是冰山之一角。

带着这些疑问,她俩发现,已经不需要再改编《大胆妈妈》,需要新写一出戏,提出这些疑问,并且努力求索答案。

于是,Lynn Nottage创作了《毁坏》(Ruined),这出戏剧在美国上演之后,对刚果人带来实质性影响。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来看演出,美国议员提出了保护刚果妇女的法案,国际组织对刚果采取了一系列行动。谁说戏剧只是勾栏瓦舍里的“玩意儿”,戏剧可以改造社会,枪炮做不到的,舞台能够做到。

以上内容出自《毁坏》单行本的序言。我读完,略有愧疚。

大约在一年之前,摄影师鹿童征询我对一个宏大的摄影计划的意见。这个摄影项目叫做“中国孩子成人礼计划“。简单地说,就是拍摄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的成长史,城市孩子收费。

这笔费用,同时会成为“中国孩子成人礼团队”去偏远的山区以免费的方式记录一个山区或孤儿院的孩子,直至2030年成人,他(她)们都享受和城里孩子相同的待遇,以及相同的拍摄计划。”

这个摄影项目的时间跨度是18年!18年,对于个体来说,对于摄影师来说,对于鹿童来说,相当于多少沧海桑田?

我委婉表示了劝阻。说:

看到了你的计划。我想说三点:1、这个初衷无疑是好的,但是时间过长,地域太广,我觉得完成起来难度奇大。2、我们的创作年华很短暂,应该好钢用在刀刃上,不要下笨功夫,要使巧劲儿。3、我建议你修改这个计划,切口更小,范围更窄,比如就记录城乡两个家庭。以上是粗浅的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如果鹿童听了我的劝告,此刻,她还在小桥流水畔拍婚纱,正如Kate如果劝阻Lynn动身去刚果,她依然在改编布莱希特一样。

鹿童没有这样,她的项目已经启动了,她拍回来一组照片,并记录下在乡间的感受

这是中国孩子成人礼计划的官方网站

在对Lynn和鹿童佩服之余,我的人生教训又增加了一条:

不要去劝阻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不可思议的计划,否则,当他们真的开始行动的时候,会愈发凸显出你的平庸、孱弱和短视。

同时,我的人生经验也增加了一条:

对于理想主义者的冒险计划,即便不能参加,也要嘉许鼓励,这样当他们成功的时候,至少还可以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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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更喜欢张艺谋的电影《活着》?

Friday, November 9th,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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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弃用智能手机

Thursday, November 8th, 2012

今天我给通讯录中的联系人们群发了一条短信:

本人从即日起用回以前的移动号码(135*******4),弃用现在的联通号码(186*******4),让吞噬我大好闲暇时光的“智能”手机见鬼去吧!

135的号码,我已经用了10年,几乎每一个生命中的老朋友的手机里都有储存。我深知,手机号虽然不代表一个人的品味、地位,但是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稳定性。一个十年如一日手机号不变的人跟一个频繁换手机号的人相比,显然更好找、更靠谱。为了保存这一号码,我在出国的那一年,还在阿吴老师的帮助下办理了停机保号,为此付出了500多元的代价。

可是,在联通“预存费送iPhone活动”的诱惑下,我还是改用了186号码。不得不承认,联通的WCDMA正宗3G网络跟iPhone简直是绝配,我享受了移动互联网的便利,出入蹲躺坐,都联在网上。我尝试新的玩意,在苹果的App Store购买了不下300美元的APP。除了推特、微博等社交软件,我还安装了Kindle电子书,中英文圣经、二十四史。这样,即便把我空投到孤岛上,不带一片纸,只带一台智能手机和足够的备用电源,我就可以坐拥人类文明。

这不是很好吗?你会说,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刚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智能”手机一点都不“智能”,它在鼓励我愚蠢地浪费自己的宝贵的闲暇时间。它以见缝插针利用时间的名义,让我的头脑空转。它让我对技术产生依赖的同时,对自己最基本的意志力和行动力产生怀疑。

人类的发明创造和艺术灵感,更多地来自闲暇和发呆的状态。莫言之所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很大程度上受益于他十二年的停学务农的经历。坐在高粱地头,听老人讲述亦真亦幻的故事,让莫言成其为莫言。而“智能”手机夺走了人的闲暇与发呆时间,像重金属一样污染了创造力滋生的土壤。想想吧,你这些年参加的每一个饭局,多少次大家低头在玩弄手机,而不是互相交谈。人类正在失去最基本的交往能力,程序员、工程师和艺术家们正在失去最直接的灵感来源。以前人们评价一部文学作品好的标准是说它“接地气”,以后只能说它“接电气”,从电脑中来,到电脑中去。我仿佛看到,我的脑袋两侧各长出一个USB插头。我正成为机器世界的一员,被奴役而浑然不知。

我已经不上微博和推特,不看新闻,回归书籍和纸质媒体,何不更进一步,换掉智能手机呢?

当然,我弃用智能手机还有另外三个原因。

第一、我住的地方虽然在市中心,但联通信号很差,往往打着电话,在床上翻个身,信号就没有了。经常有人因为打我的电话不通而抓狂。既然手机本质上是别人手里赶牛的鞭子,我还是老老实实把鞭子递到别人手里为好。解决住处手机信号不好的办法有三种:A、换一套房子。B、建一个基站。C、换个移动运营商。我还是换回我的移动号码吧。

第二、智能手机都是耗电大王。尽管无论家里、办公室还是车上,都放了苹果的充电线,但有80%的时间,手机只有不到20%的电。听着iPhone电量不足时萎顿的警告音,我总感觉自己有一天要去找医生看强迫症。为了彻底摆脱电量的烦恼,我还是用回非智能手机比较好。

第三、我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一向认为文本比图像多媒体更重要。如果文字描述不出来的东西,再高级的相机和画笔也再现不出来。我厌倦了智能手机常用的触屏输入法。为了回归实体键盘的踏实,我还是选一款传统手机比较好。

今天我去移动改了套餐(每月188元打全国1200分钟,全国接听免费)。鉴于手机实体店里都是智能手机的天下,我到网上商城买了一款最贵的非智能手机:飞利浦(PHILIPS)X528,待机时间可达100天,理论上讲,一年充4次电就够了。手机还没到手,我已经很期待了。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朋友们都可以打电话找到我。我拔下了与机械和电子世界连通的线缆,却增强了跟现实世界的联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岂不快哉?

【更新]今天拿到手机,敦实厚重,散发着浓浓的山寨气息。按键太硬,输入法词组稀少,满意度59%。好在,待机时间超长,凑合着用吧。

[更新]2012年11月10日5:30 AM 两块电池充满,我倒要看看能用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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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是善类

Wednesday, November 7th, 2012

尽管网上书店打折凶猛,尽管亚马逊正在搞“买300减100”,我还是喜欢到民营书店买书。这几年,杭州民营书店凋敝得厉害。我曾经最喜爱的书林书店(又名:文史书店)撤离了杭大路,搬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与美容洗脚店为邻。我曾摸索着去过一次,内部空间逼匝,书堆到房顶,摇摇欲坠。好端端一个学术书店,就这样在房租和网店的双重夹击下,萧条了。目前杭州市中心,唯一坚守的就是晓风书屋了。

昨晚去晓风,又买了一堆书。给没空逛书店的老婆买了罗琳新书《偶发空缺》,只因为有一次,她听我说罗琳又写了新小说后,问道:“罗琳现在身家有千万吧?”我说:“上亿,还是英镑。”她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罗琳真是因为喜欢写作才写书。”

给自己买了扬之水《先秦诗文诗》,因为我大致翻了一下,发现此书装帧古雅,内容要而不繁,颇对我胃口。

买了余冠英选注的《诗经选》《乐府诗选》《三曹诗选》《汉魏六朝诗选》,我喜欢唐以前的诗歌,因为它们不是做出来的,而是从心口流出来的。

买了一本《失落的一代: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1968–1980)》,对于历史,我们要学会,既不赞美,也不诅咒。

看到余秋雨的新书《何谓文化》,尽管不喜欢这个人,还是决定放弃成见,看看他到底在说什么。回家迅速览毕,观感两句话:一、果然不是好人。二、即便不是好人,也有可取之处。

余在这本书里,为自己这些年造成的争议而申辩。

首先是“石一歌”事件。余的辩护手法非常巧妙,他说:第一,“石一歌”写作班子不是“四人帮”成立的,而是周恩来授意组建的。第二,余说自己很快退出了“石一歌”,所以对于这个班子写了什么,一概不知。第三,余说为了保护其他成员,所以不公布成员名单(而文后又列举了成员的身份)。第四,余秋雨说自己是正厅级干部,如果是文革余孽,难道组织审查不出来吗?第五,他最后假惺惺感谢了一圈所有批评他的人,因为这让他干脆不看新聞,不开手机,才有了更大的成就。

其次是5.12大地震后的言论,包括含泪劝家长,中国有大爱。余秋雨不认为自己的言论有任何问题,他的理由是,世界各国都没有因为地震死人而追究政府责任的先例。美国的9.11,让美国与其他文明为敌,而中国的5.12,没有敌人,只有大爱。

全书用一句东北话以蔽之,就是“得瑟”。余秋雨书中说,自己虽然不懂经济学,但是通过观察文明,早就预言到希腊、西班牙等国经济会衰落,他同时列举出自己的预言在哪本书的第几页。这种预言也算数的话,我可以从博客里举出几十个预言准确的例子。因为破闹钟一天也准两次,一个人偶尔预言对了一两次实在不算什么。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余秋雨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持有上海百货的股份。他说,虽然国营百货公司不被看好,但是他觉得有一个经理特别能干。“你们投资的是生意,我投资的是活生生的人。”后来,他凭借这些股份,成了亿万富翁。

对于这段历史,我绝对不相信余秋雨的说法。我倒是认为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很适合他:“巨大的财富背后一定有巨大的罪恶。”

这本书,最恶心之处是收录了余秋雨在各地题的碑匾。在谢晋的碑文后记中,余秋雨特意提起,谢晋夫人,深深地向他和他的太太鞠了一躬,以感谢他的生花妙笔。我读之,恨不能做十日呕。

不过即便是蔡京、秦桧,也并非毫无是处,至少他们留下了不错的书法作品。余秋雨这本书里,收录了他用现代汉语改写的《心经》《离骚》《逍遥游》《前后赤壁赋》,我认为,虽然译文有可商榷处,但终究算一个不错的尝试。我从来没能把《离骚》读完过,因为密密麻麻的注释,让人望而生畏。读罢余的译文,我对读《离骚》原文有了兴趣。

以后买书还是要带一点成见,否则,读完会像我一样做恶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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