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August, 2011

一周微史记(2011-8-2):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Tuesday, August 2nd, 2011

过去的一周,不提感动,因为容易感动的人,容易忘记。也不必说悲伤,因为眼泪会被岁月风干,只留下难以辨认的痕迹。各种情绪,只有借苏东坡的一阕词可以表达:“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我们不会被震慑,也不会噤若寒蝉。

挪威于托亚小岛上的杀人惨案震惊了世界,恐怖分子布雷维克假扮警察,向岛上的年轻人扫射,共造成70多人死亡。挪威全国下半旗致哀,首相在致辞中说:”我们不会被震慑,也不会噤若寒蝉。“这句话也成为7月31日,网易等门户网站的头条。

在这次枪击案中,有一个16岁的女孩朱丽,她藏在海边岩石后面,一直跟她在家中的母亲保持短信联系。她母亲根据电视直播,告诉她外界的情况,并警告她,杀手穿着警服。母亲的安慰和鼓励,稳定了朱丽的情绪,使她逃过了一劫。

挪威小岛杀人狂布雷维克留下了2000多页的宣言,在这份宣言里,也提到了中国,他说“中国人只想赚你的钱”,他说自己到过上海,”一进麦当劳就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你,让你吃不下饭。”他还受骗过,为一个1欧元的菜支付了30欧元。网友评论:“这并不意味着,连恐怖分子到中国都没有安全感。而是证明,此人是个妄想狂。”

布雷维克让欧洲人开始自省,虽然他的恐怖行凶是个体行为,但是与排外思潮的影响密不可分。多种族、多文化的融合肯定胜过排斥与仇恨,但和解之路如此漫长,在看得见的未来,恐怖主义依然会存在。文明世界的人们要做的是,不被震慑,也不沉默。

我~在~高~铁~上~

推特网友 @hushuq说:“ 受不了了,我妈真把房本和保险箱钥匙都给我了,还交代了一大通……您这是坐动车呢还是上刑场呢?”

这里要厘清三个概念:火车,动车,高铁。网友@令糊葱借用香港电视台的解释:“火车是只有车头动力,动车是每节车厢都有动力,动车是经过技术改造后跑在火车轨道上,跑时速200公里,高铁是另外搭架专用新轨道新路线,设计跑时速300公里以上。”

对于很多人来说,出门乘坐动车和高铁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例如,从杭州到上海,虽然依然有大巴、和绿皮火车可以选择,但从出门的方便性来说,这些交通方式几乎不能考虑。如果乘坐普通火车,需要到距离市区1小时公交车程的杭州南站,绿皮火车都是过路车,肯定没有座位,如果要坐在餐车要额外缴30元,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高铁45分钟的路程,它要用2小时30分。

我承认我是一个高铁铁粉,沪杭线第一次通车,当天我就乘坐了,并且在微博上做了直播。我曾认为高铁将改变中国,现在依然这样认为,但是不确定从正面还是负面改变这个国家。

本周我又坐了两次高铁,心情非常复杂。既不敢赞美,也不好批评,既不想晚点,也不想快点,只能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心中默念,准点到站。高铁的时速是340公里,我明白,让中国放慢脚步完全是不可能的,狂奔的路没有终点。跟旁边的乘客聊起来,他们说,既不相信硬件,也不相信软件,更不奢望服务,唯一相信的是概率。

现在遇到编辑催稿,我只需要说五个字,对方马上口气变软变温和,饱含同情与关怀,说:“不急,慢慢来。”这五个字是:“我~在~高~铁~上~”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台湾诗人、学者蒋勋的一个演讲视频在网上不胫而走。这场题为《山水合璧--从富春山居图谈起》的讲座,让人们领略到中国古典文化之美。蒋勋柔软缓慢的台湾国语,侃侃如也,娓娓道来,让普通话相形见绌。

看完蒋勋的演讲,我立即找出家里刚买的《富春山居图》合璧版,在床上摊开细看。虽然对于西方文明我几乎全盘接受,但是只有最中国的审美才能触发内心最脆弱的感动,无论是文字绘画还是声色。

然而,蒋勋可能不知道,他所珍视的富春山水,正在悄然沦陷。

今年春天,我到富春山居图的取景地富阳,发现工人们正拿着电锯在伐树,旁边的卡车上已经堆满了刚刚砍下的树木,每棵的直径都有足球那么大。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伐树很快就会被市民关注,发上微博,成为一个公共事件,然而在富阳这样的小城市,民间几乎不会有任何动静。当地论坛被牢牢看管,报纸和电视台则完全是地方政府的传声筒。它们唯一敢批评报道的是乱穿马路的行人、与邻居打架的小贩,总之是那些级别在“享受副组级待遇的组员”以下的人。

上了昔日的滨江东大道,我们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宽阔的大路被围墙拦住,挖掘机轰鸣,尘土飞扬,昔日的通途,如今变成了一座大工地。我们一面躲避着大卡车,一面掩着口鼻,来到了黄尘掩盖的黑瓦白墙的院落,这就是“华宝斋造纸文化村”。工作人员告诉我,这里马上就要拆迁,整个江边都会建成别墅群。

我望着这片桃李满园、屋舍俨然的建筑群,一时不相信这是真的。这片厂房和办公室,虽然是仿古建筑,但经过多年的风雨磨洗,已经做旧如旧。更重要的是,院子里的树木都已亭亭如盖,一到秋天,桂花飘香,把人带入仙苑梦境。而这一切,将随着推土机和挖掘机的呼啸而颓然倒塌,不留一丝痕迹。

地震、海啸、泥石流、雪崩,一切自然灾害都比不上规划,前者破坏力虽巨大,但偶然而发,建筑或可幸免,后者是有计划、有理性的铲除,所到之处,地貌永久改变。然而,谁能阻挡GDP冲动,谁能阻挡富人区的诞生,谁能阻挡这片古老的江景被少数人独占?

走出华宝斋,我和老婆在一片断垣残壁前,留下照片做纪念。

富春山居,我心中美丽的风景,在挖掘机的一起一俯中,默默陷落。

古老的敌意

最近,诗人北岛在香港书展上做了一次演讲《古老的敌意》。他借用里尔克的诗句“在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总是存在着古老的敌意”,借题发挥,认为一个人和他的母语,他的时代,他自己都应该存在一种紧张关系。他尤其批判现在的粉丝文化,认为那是一种小邪教。他说:“写作是孤独的、诚惶诚恐的、如履薄冰的,我看到太多同时代的作家、艺术家沉沦,为金钱、为权力,我为他们痛心。他们被自己打垮,不再和自己较劲,向这个世界投降了。”

在采访了《盗墓笔记》作者南派三叔三个小时之后,我被他的勤奋、高产、幽默、自信打动了。路过书店,我徘徊半晌,最后买了一套汪曾祺……我还是不能任自己坠落到看通俗小说的地步,这是一个人的挣扎,这是最古老的敌意。

和菜头说:“ 昨晚偶然点开手机小说页面,找了一篇最火爆的连载小说看,看了三章就放弃了。每章都在写一些非富即贵的人,每一个主人公都又帅又酷。我实在是见不得一个穷光蛋写富人的苦恼,我更见不得一个太监写情圣的纠缠。”

这种通俗体不仅存在于文学中,而且在思想界也不鲜见。

没有生活,不接地气,整天跟书睡,又不肯静下心来做学问,活在幻象里,又不会写小说,最终写出来的,就是这种影评不像影评、书评不像书评、政论不像政论、小品文不像小品文的四不像的文体。这才是没有鸡的心灵鸡汤。对这样的文体,理应也要保持古老的敌意。

不过生活总是充满令人意想不到的感动,友爱而诚信的社会在可以小范围内实现,比如我和房东之间,租房进入第三个年头了,只见过一次面,签过一年合同。其余,都是他在租赁到期的前一天,给我发个短信,“房租多少+水电费多少”,我给他打到卡上。而且,物价飞涨,房租不涨。既然如此,尽管已经在郊区买了房,我还是再住一年吧。

在日本的网友 @moonlightlovere说:“
去日本东北的志愿者出乎意料的多,一车一车的放暑假的年轻人,神户、东京、大阪,各处来的都有。甚至有人露天搭起帐篷,准备长期作战。我们被分到医院的垃圾分类,干了一整天也只收拾完了一个房间。无奈的离去,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祷。”

暂时的诗意的栖居也是可能的,科幻作家 @tihu:“一个人在家第八天,风裹着雨在窗外弥散。整个房间被暗影吞噬,失去了一切线条和层次感。只有显示器的荧光,洗衣机的搅拌声,以及我吃西瓜的‘哧溜’声。”

身在北欧的新浪博友@小观音i:“睡不着,爬起来看德语教学视频,记了满满当当17页笔记,略有进益。古城的天亮得比家乡晚,此刻依然是明明灭灭万家灯火。听到洗漱声,轻微咳嗽声,狗狗和鸟儿叫声。眼前忽然浮现一个画面,我正走在长满青草的河岸边,露水湿了鞋和袜,除了向前还是向前,一旦停步则呼吸消减。”

本周最出色的总结来自推特网友@Liar_2011,在阅读了大量古诗之后,“ 我总结了古诗四观:田园有宅男,边塞多愤青。咏古伤不起,送别满基情。”

90后美女@Doriscafe参加了一个两岸三地大学生的活动,最后一天:“台湾人和大陆人互相送行来送行去,最后竟边走边唱起歌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瀟瀟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当然,重点在‘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看得我竟热血澎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激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表达方式,无论现实多残酷,血仍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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