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文化人心里都埋藏着一个茶花女,问题是在中国他们遇到的往往是失足妇女。
自从青春期的骚动平息以后,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进过夜总会。但去年好友从远方来,酒足饭饱,本地房地产商非拉着我们走进了一家“国际会所”。除了屏幕更大音响更响,包间跟十几年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当啤酒点好,果盘端上,“妈咪”领进来一排“营销专员”,环肥燕瘦,柳绿桃红,风流态度,个个不同,大家谦让一番,按照宾主顺序,一人叫了一个“专员”坐在身边。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轮番敬酒,歌声此起彼伏。我身边的姑娘自我介绍说,名叫琪琪,老家在西安,刚来杭州一个月。我知道这里面没一句实话,她也许是米脂的婆姨,真名叫王绣花,在杭州抗日八年,不断转会于各个夜总会之间。谁知道呢?谁又在乎?
美国非虚构作家、《工厂小妹》的作者张彤禾曾跟随一群男人进过东莞的夜总会,让她迷惑不解的是,这些性情开放的男女在一起互相以“老公”“老婆”相称,他们的想象力依然超越不了家庭。我们的包间里也响起类似的祝酒声:“我敬你跟嫂子一杯。”
琪琪没有去敬酒,而是跟我谈起了她的计划。她想跳槽去另一家夜总会,她想租一间便宜的酒店式公寓,她想减肥,她想学外语⋯⋯如果是十多年前,我肯定会一本正经地为她指点迷津,甚至可能自告奋勇教她外语,而现在我只是喝着啤酒,微笑地重复她的话:“你想学外语,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然后。”琪琪用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递过来,叹了口气,“别的我不会,也挣不到现在的收入。”
而坐在我朋友身边的女孩显然没有这么多焦虑,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爱好:喜欢听重金属摇滚,喜欢看韩寒的小说,还喜欢上新浪微博。如果再年轻一点,我会告诉她我是新浪V认证用户,并且有2万非僵尸粉丝,可作为一个即将四十岁的男人,我问她:“新浪微博是什么?”
在我年轻的时候,身边流传着很多传说,版本多样,主线相同:白领男人在夜总会遇到一个坐台小姐,惊为天人,经过多次考验,两相欣悦,小姐为他从良,他为小姐戒色,从此走向婚姻,因为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反而彼此忠诚,且有奇趣。
然而,现实是—
我的一个朋友是电视台事业处于上升期的编导,有一年拍片到大连路过一片烟花巷,也许是酒盅注满,也许是命中注定,他拐进一家发廊,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失足姑娘。姑娘讲起人生遭际,他为之叹息,说起人生迷茫,他为之扼腕。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反正几天之后,朋友已经为姑娘设计了一条人生的康庄大道。“你应该学摄影,然后在家开一间影棚。”他给姑娘买了一套入门级单反,还有《纽约摄影学院教程》,“我是一名摄影家,不久的将来,总有一天,你会这样宣告。”这是教材的第一句话。
不过姑娘显然不满足仅仅做一名摄影家,作为女人她有更大的东西想要,她提出要跟我朋友结婚,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朋友已有家室,而她还没有优秀到让他离婚的程度。
事情的进程骤然难看起来,一个被勾起了希望又绝望的女人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她开始给他的直接领导打电话。我朋友显然错判了形势,他跑到大连把这个姑娘打了一顿,然后二人抱头痛哭,宣布永不再战。在他回去不到一个礼拜,妻子知道了他的婚外情,安慰完妻子,从副台长到台长,都接到了这个姑娘的举报电话。
时代进步了,领导不再干涉下属的私生活,但这种私生活干扰到领导时则另当别论。我朋友选择了最后的体面,他主动辞职,领导惋惜地答应。临行他们喝了最后一场酒,恰好我也在场。领导对我说:他这小子不容易啊,刚招聘到台里,住平房,让我到他家喝啤酒,我想上厕所,他一指门口的胡同,说这里解决就行。后来他好不容易买了一套房子,又请我到他家做客。一进屋就拉着我的手说:“主任,洗个澡吧,刚装的热水器,很舒服⋯⋯你妈的⋯⋯”他俩都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一阵巨大的沉默。
大屏幕在放最后一首歌,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房地产老板让我们先走,然后从夹着的皮包里掏出一把钱,散财童子一样,递给每一个“专员”、服务员,还有“妈咪”,我没看清每人多少,也许三百,也许四百。小姐们集体列队,把我们送到电梯口,她们站在那里挥着手,微笑着,已经分不清谁是琪琪、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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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又流畅的文笔,配上小波澜+触动人心的情节,让人不忍释卷,难得一见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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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是啊…这样的人,钱是易挣…年纪姑娘老爷们…
叫啥都行,就是不能叫王绣花,跟你没完!
楼主生活历练不少啊,小心让嫂子知道
小鱼儿说,叫小妹的乐趣在于:有人欣赏~~~~~怎么会想到拯救呢
很多人在那个场合都会有同感。原因是同楼主一样,1、去的目的是围观,不是去玩。2、有家室。3、年纪大了。4、有文化有教养,这一点琪琪们一眼就能分出来。5、琪琪们的学历一年比一年高了。
写得不好。
好文。
小说?
其实,生活就是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