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是毛泽东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号召N的日子,究竟N等于几,大家都懒得去查了。压在中国人背上的不仅仅是飞涨的房价,还有太多沉重的历史。《学习雷锋好榜样》已经没有几个人唱了,现在流行的是“擦干香水陪你睡”--一个连雷锋都达不到的境界。科学实证派们早已证明所谓美国西点军校竖雷锋塑像是一个谣言,好人好事还有人做,但已经有了更时尚的称呼“志愿者”,volunteer。如今,连揶揄雷锋的笑话也很少有人人讲了。这不仅是离开雷锋的日子,而且是离开雷锋战友乔安山的日子。
但是,我们可以轻易打发掉历史,但现实却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在个人主义成为普世价值观的今天,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社会道德伦理水平的急剧下降,而且还有个人精神状况的每况愈下。
抑郁、焦虑、强迫症、歇斯底里,这些以前只存在于心理教科书的名词,变成一个个鲜活的实例,徘徊在我们身边。一个幽灵,一个个人主义的幽灵,在亚洲大陆也徘徊起来。
精神疾病的发生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有证据相信,它跟以自己为中心的个人意识有着密切的关系。进入20世纪,西方宣判了上帝的死亡,东方打倒了孔家店,偶像一夜之间坍塌,锁链一锤之下打碎。启蒙思想家们乐观地告诉我们,人,不仅作为整体,而且作为个体,获得了独立与解放。
然后我们必须看到,当人过多地关注自己,很容易陷入意识的漩涡之中。日本心理学家森田正马认为,人意识的力量是两两配对出现的,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当你想打消一个念头的时候,反作用力恰恰让它加强,反之亦然。于是人的大脑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而这正是强迫症、神经衰弱等心理疾病产生的根源。最好的治疗办法,按照森田的观点,就是顺其自然。
所谓顺其自然,就是一种对自我意识的放弃。佛家说放下执着,儒家说乐天知命,道家说道法自然,讲的其实都是一件事。《庄子:秋水篇》里说,孔子出游,被宋人围困,形势危急,但孔子弦歌不辍。子路不解,孔子这样解释:“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人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
知时知命,不是放弃跟外界的对抗,而是放弃自我意识中两军的厮杀。今天的人总是在想“我应当怎样怎样,我不该如何如何,这种事怎么轮不到我,这种事怎么落到我头上。”越想越矛盾,越想越复杂。最终的结果往往把自己逼到紧张、焦虑的死胡同里,只能乞灵于外力去解决。
雷锋采取了另外一种放下自我的方法,把关心的焦点移到别人身上。我们都记得这段《雷锋日记》:“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放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如果剥开意识形态的贝克,我们会找到精神治疗的珍珠。每个个体都是孤单受困的,但是当个体把自己与他人联系在一起,介入别人的生命,孤独就会减轻,困境就会缓解。
我曾跟小小风也--一位担任医生的朋友--探讨过格瓦拉的哮喘病。风也认为,是哮喘病造就了格瓦拉,因为哮喘病人发病时,会有一种濒死体验。这时刻提醒他们,不值得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在哮喘病的作用下,格瓦拉才成为一个为了他人而赴汤蹈火的革命家和英雄。格瓦拉又用罕见的精神力量,让病魔的对他进行精神折磨的企图破产。
我不知道雷锋的肉体或者精神上患上过什么病,我想说的是雷锋精神本质上是一种人的自我拯救与超越。海明威试图成为一个硬汉,他说人可以被摧毁,但不可以被打倒的,但他最终还是倒在了自己枪口之下。没有人说雷锋是硬汉,这个名字一度被聪明的知识分子解读为愚忠和奴性的符号。直到今天,当个人主义面临困境,当美国1/3的人患上失眠,当抑郁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人们头顶的时候,也许正是我们重新认识雷锋的日子。